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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民性就是对奴性的颠覆
By单少杰 (人民大学历史系教授)
刚才来先生讲什么叫国学,经史子集。按照这一说法,估计司马迁就是史部的中国,你们写的是集部的中国,还有一个经部的中国,就是董仲舒的中国。我们现在一般都喜欢讲经,喜欢讲中国的正面价值。但中国文化有一个最大问题,就是事实判断和价值判断的背离,中国人最强调的东西恰恰是最匮乏的。孔夫子为什么最强调仁,因为当时最缺乏仁;中国为什么最喜欢讲和,因为中国人最爱斗;中国人最爱讲爱国主义的时候,就是出汉奸最多的时候。这就是中国价值判断和事实判断的背离,就是说经部中国和史部中国的背离。
中国的史部,我认为是中国文化的根本,因为它包含了价值判断和事实判断。司马迁既有褒贬,也有事实陈述。在中国,称之为史学大家的人,一定也是文章大家。那么,中国现在有没有史学大家?不好说,但按照古代标准来说,好像没有,因为最好的史学大家也是文章大家。
我们对我们历史的正面性是需要勇气的。
看我们的历史,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很美,但也有丑的东西,特别是宋,是最讲不清、道不明的朝代。宋朝人是最聪明的,经学、史学、文学都达到顶峰,四大发明,除了纸以外都出现在宋朝,而且最好的纸——宣纸也是宋朝的。可是宋朝是最羸弱的朝代,轮番挨揍,北方的少数民族,先是挨契丹人、女真人揍,后来党项族侧击,最后被蒙古人一脚踢翻。从宋以后,除了明,800年间,中国人做了二又三分之一次亡国奴。所以讲公民性,要先认识到我们民族的奴性还没有解决。公民性很重要的就是对奴性的倾覆。
我们都喜欢讲自己的祖国是母亲,但是它是有变化的。我们喜欢讲我们的文化渊源流长,有两个方面,一是寿,但寿则多辱。我们有最灿烂的东西,也有最耻辱的东西。假如说先秦,我们的母亲像是青春灵动的少女,汉朝则是风情万种的少妇,最漂亮;宋朝是王熙凤,内战内行,聪明透顶;元朝母亲则是慰安妇,遭受了巨大的屈辱。到明朝,我们回来了,当了大奶奶。
这个历史很长,中国历史太成熟,成熟就油滑。
我很佩服鲁迅先生,他看很多东西很准,他讲中国人聪明人太多,就是圆滑。
明朝,是汉族标准的朝代。到了清朝,满清就是征服王朝。所以,我们的国民性里有很强的奴性,我们梳的猪尾巴辫子,穿的是奇装异服,孔子说,华服是祖宗的。可见这个民族本身有很强的奴性。
所以,我们走向公民性之前,可能还要先解决这个问题。
我读到本书里写宋的时候,我感触良多。宋书院有一个特点,就是相对独立于朝廷。西方有一个大学独立于政府的传统,我们中国也有,书院独立于朝廷的传统。
我们动不动说中国古代专制,但在过去,权威是分流的,精神权威是孔夫子,政治权威是在朝皇帝。士大夫们心里很清楚,在朝廷拜皇帝,到孔庙拜孔子。皇帝可以乱拍惊堂木,但他到了孔庙也拜孔子,皇帝不会说自己既是伟大导师又是伟大领袖,伟大领袖和伟大导师是分开的。
中国历史就这点好,把风险分割了。所以过去,政治系统再黑暗,它的精神系统是比较干净的,它的血糖是比较干净的,像船一样的,有分割舱,破了一个,还有一个,把风险分担了。
宋朝书院是相对独立的,没有皇帝安排的政治工作者。当时不可能有什么赵匡胤哲学思想、赵匡胤的政治思想、第一代赵皇帝领导艺术、第二代赵皇帝领导艺术等等。
什么样的人在弘扬什么样的传统
By雷颐(中国社科院近研所研究员)
我写文章,搞历史的,注重考据,我知道最近的国学热是在90年代初期特殊的背景下出现的。那时候要寻找一个精神支柱,渡过80年代末90年代初春夏之交思想的混乱,想要找到一个价值体。最明显的标志是1993年8月几号《人民日报》一个整版,《燕园涌动国学潮》,这是史无前例的,第二天《人民日报》评论员又发表文章:《久违了,国学》。
我想,如果没有背后强烈的支持,国学不会热到这个程度。这是有其背景和目的的。
我写过文章,讲慈禧是怎么利用传统、否定传统的;在需要的时候打出来,不需要的时候就否定。那篇文章实际上想说,当我们看到弘扬传统的时候,要想到是什么人在弘扬传统,什么人在弘扬什么样的传统,弘扬传统的背后要做什么?
国学热热到现在,有的机构列出的国学,把民国史、共产党史、国民党史都列入其中,好像只要跟中国有关的学问都是国学了。我不知道这种国学究竟是什么。我们学历史的对此应该警惕。
在《文化的江山》这本书中,作者明确提出了文化中国。也就是说,我们现在面临并需要解决一个归宿问题。作者不以王朝中国为自己的归宿,我很赞同,不以王朝、政权作为自己国家的代表。
书中有很多地方很精彩,正如前面介绍的,用哲学的思辨和诗化的语言将千年中国史一气呵出,很流畅,很有思想的火花。
但是,作者把历史诗意化、美学化,里面还潜藏着风险和危险。比如把战争美学化、诗意化、浪漫化,这个很可怕,很多强权政治搞宣传,号召年轻人参战,都是把一种残酷美学化,比如日本军国主义,有一个笔部队;德国法西斯希姆莱说过,我为什么选择冲锋队,因为它的服装最美,最威风。
另外,诗化哲学隐喻的东西很多,读者可能会误读。
再说到宋代书院。讲道统和正统,书院是代表道统的独立。但中国的书院在宋代,也是强化道统、强调意识形态单一的一个机制,你不能完全把它美化了,用它寄托我们的想像,认为是知识分子可以自由讨论、百家争鸣的体现。书院作为道统的独立性,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把它作为思想自由的美的想像来加以美化,我觉得也是很危险的。
总之我觉得,对于诗化历史、历史美学化,应该抱有一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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