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有些例子中,采用自由市场政策是出于民主方式—政治人物以强硬的政纲竞选并赢得选举,美国的里根(Ronald Reagan)是最好的例子,法国的萨科齐(Nicolas Sarkozy)当选则是晚近的事。不过,在这些例子里,自由市场十字军面对大众压力,最后免不了被迫修正激进的计划,接受渐进的改变而舍弃全面转型。从根本上来说,虽然弗里德曼的经济模式在民主政治下能够部分实施,但极权政治才是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必要条件。经济休克疗法若要彻底实行——像70年代的智利、90年代的俄罗斯,以及2001年9月11日以后的美国——通常需要额外施加某种重大集体创伤,以便暂时停止或完全阻挡民主运作。这种意识形态十字军出现在南美的独裁政权统治之下,也存在于它征服的最大领土譬如俄罗斯。它一直与冷酷的领导阶层相处最融洽,而且创造出最多利润。
休克疗法班师回朝
弗里德曼的芝加哥学派运动从70年代以后,征服世界各地许多领土,但直到晚近它在自己的原产国一直未获得完全的施展。里根确实跨出第一步,但美国仍然保有福利体系、社会安全计划,以及父母坚决不肯放弃的公立学校。以弗里德曼的话来说,美国仍然“非理性地依附着社会主义体制”。
共和党1995年掌控国会时,归化美国的加拿大人、日后为小布什(George W. Bush)撰写讲稿的弗鲁姆(David Frum),与一群所谓新保守主义者(neo-conservatives),呼吁美国应进行休克疗法式的经济革命。“我想我们应该这么做。与其渐进地削减——这里一点、那里一点——我主张从今年夏季的某一天开始,我们一口气取消三百个计划,每个价值十亿美元或更少。也许这种削减产生不了很大的影响,但它的意义可大了。而且你马上可以办到。”
弗鲁姆当时无缘体验这种本土休克疗法,主要是因为没有国内危机事先铺好路。但2001年的情况大不相同。9·11攻击发生时,白宫已挤满弗里德曼的门徒,包括他的好友拉姆斯菲尔德(Donald Rumsfeld)。布什团队以惊人的速度,掌握集体眩晕的大好机会——并非布什政府阴谋策划了危机(像某些人说的那样),而是因为政府要员都是拉丁美洲和东欧灾难资本主义实验的老手。他们同属一个运动,而这个运动渴盼危机有如农民久旱祈甘霖,或者像基督教锡安主义末日派教徒期待开悟。当等候已久的危机降临时,他们马上就知道机会终于到来了。
三十年多来,弗里德曼和他的追随者有系统地利用其他国家的休克时机——类似9·11的外国事件,最早从皮诺切特1973年9月11日的政变开始。2001年9月11日发生的是,一个在美国大学孕育并由华盛顿的机构强化的意识形态,终于有机会回到故乡。
布什政府立即抓住攻击事件激发的恐惧,不但发动“反恐战争”,而且把它变成纯粹的营利事业,让这个新产业为渐露疲态的美国经济注入新活力。这个新产业可以称为“灾难资本主义体系”(disaster capitalism complex),其触角比艾森豪威尔(Dwight Eisenhower)总统任期结束时所警告的军产体系还广:这是一场私人企业发动的全球战争,战役是由公帑来支应,永不停息的任务则是保护美国家园永远屹立不摇,以及消灭外国的一切“邪恶”。在短短几年内,这个体系已不断扩展它的市场触角,从打击恐怖主义到国际维和、都市政策,到因应日益频繁的自然灾害等。位居这个体系核心的企业财团,其终极目标是把在特殊环境下快速发展的营利政府模式,带进承平时期和日常的运作中——换句话说,就是把政府私有化。
为了发动这个灾难资本主义体系,布什政府未经公共辩论,就把许多最敏感与核心的政府机能外包给私人公司——从提供医疗给士兵、侦讯囚犯,到搜集大众的信息,并进行“数据采矿”(data mining)。在这场永不停止的战争中,政府扮演的角色不是管理各式各样的承包商,而是一家财力雄厚的创业资本家,不但提供创立体系的种子基金,而且变成其新服务的最大顾客。这里只举出三个显示这种转变规模之大的统计数字:在2003年,美国政府授予3512项合约给私人公司,以执行安全机能;到2006年8月为止的22个月期间,国土安全部授予的这类合约已超过11.5万项。全球“国土安全业”在2001年以前还是个小产业——现在年值已达2000亿美元。在2006年,美国政府用于国土安全的支出平均每个家庭要分摊545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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