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 庞皎明 4月14日早,青海玉树发生7.1级地震之后,我即于当天从北京坐飞机飞往青海西宁,于15日到达玉树州府及玉树县府所在地结古镇。4月20日,我从玉树撤回西宁休整。在此期间,我在玉树多个地区进行了调查采访。
如下片段,是我在这场灾难中看到真实的玉树;关于人和事,关于生与死,关于信仰和现实。
一、灾情
驱车10余个小时,4月15日我终于赶到玉树州首府结古镇。彼时,已经看到大批的救援人员在废墟上忙碌,有专业的救援队伍,有喇嘛,有警察,还有表情显得悠闲的围观的人群。我和同事惊讶于围观人士的谈定,这更促使我尽力去探寻、思考与这场地震有关的若干事情。
亲临现场的感观,是这场地震并非如当天(4月14日)媒体描述(当天媒体的报道多为电话连线报道)的如此惨烈,诸如“一片废墟”、“尸横遍野”等等。当时,我在现场将这一感观发在了TWITTER上,不少网友对此并不领情。
实际上,在民主路、胜利路等街道,混凝土结构的楼房多是损而不倒,而倒塌最为严重的,是新建路及赛马场周边的民房——土木结构及砖木结构的民房,几乎90%已经垮塌。但玉树(结古镇)整体房舍的垮塌,应该只在60%左右。玉树的民房,多是没有使用水泥的土木、土砖结构的房子,更不要说是使用钢筋混凝土了——这并不是该地区的建筑风格,而是与当地经济发展水平相对落后有关。
出于2008年“汶川地震”的采访经验,我特地探访了玉树不少学校,谢天谢地的是学校并非如网络传闻有大面积坍塌,许多校舍只是墙皮脱落或墙体开裂,但多是裂而不倒,损而不毁。事后官方的初步统计,因地震垮塌的校舍占校舍总面积的37.26%,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这是个可信的数据。
至于伤亡数据,尤其是死亡人数,实际人数肯定与官方的统计人数有所出入。对此,我的理解是主要与这次地震灾区的风俗和统计方式有关。玉树地区为藏区,生死之事多由当地的寺庙(藏传佛教)主理,许多人死亡后并未第一时间到民政部门汇报,而是直接交由寺庙处理了。所以,在地震死亡人数统计上,存在重合和疏漏几乎是必然的。
据青海玉树抗震救灾指挥部称,截至4月22日17时,地震造成2187人遇难,失踪80人,受伤12135人,其中重伤1434人。相关的经济损失尚在统计当中。
二、救援
玉树地震的救援工作,最先是当地官方组织的救援及民众自救。玉树州消防支队(救援队)的一名工作人员向我介绍,地震当天中午11时许,该支队即组建了救援队伍投入到地震的救援工作。由于有汶川地震的教训,该救援队伍在救援工作中手法更为专业,设备也较为齐全。
当我15日到达玉树灾区现场时,看到已有多个省份的救援队在现场救援。如广东、四川、青海、甘肃、安徽等省份的救援队早已在灾区作业。来自四川什邡的救援队队员告诉我说,4月14日获知玉树地区发生地震后,该救援队即当天组队奔赴灾区,于15日当天到达现场救援。救援队伍除了携带如液压千斤顶、切割机等专业设备外,现场亦有不少挖掘机、推土机,可见此次救援相较于汶川地震,救援队伍反应更为迅速,准备也较为充分。除了如消防队伍等专业救援队伍外,武警及军队的救援队伍也较为迅速赶到了灾区救援——这也是灾区救援实情。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地民众的自救及僧侣的救援。地震之后,侥幸逃生的当地民族迅速投入到了自救的工作。在我采访到的不少民众中,许多人是因邻里救助或家人自救才得以逃脱噩运。如达样一家、白嘉一家以及东尼一家等等,这些当地民众都因邻里救助或家人自救——伤者因此得以生还。
最为令人动容感佩的,是当地寺院僧侣队伍的救援。除了有身处当地的时间便利外,僧侣们也有对当地社情较为熟悉,没有高原反应干扰等外来救援队所不具备的优越性。
据结古寺等寺院的阿卡、喇嘛等向我介绍,几乎是在震后第一时间,寺院除了留下部分人手自救伤亡僧侣外,其他僧众立即拿起铲子、钢钎等工具,分散到玉树各个灾区进行救援。此外,甘肃省不少藏传佛教的寺院,也较快地赶到玉树参加救援。
我在现场看到,僧侣们除了不怕高原反应外,也具备语言等优势。僧侣们对救援也更为坚持。在结古镇赛马场周围的一处救援点,当支援的救援队伍放弃挖掘一处废墟后,僧侣们还是埋头抢救。僧人们除了钢钎和铲子,并没有太多的工具——但他们哪怕用手刨废墟,哪怕挖出的只是具藏獒的尸体也不言放弃——这是佛家爱人之心,这是信仰的力量。
关于僧侣救援的故事,媒体并未有太多呈现,但我在现场却时刻看到僧侣参加救援的身影。与汶川地震不同的是,由于当地民众及僧侣的努力,震后第一天(4月15日),几乎大部分遇难者的尸首已经送到寺院存放,地震现场因此少见惨状。这在灾难中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三、轮回
每一场灾难都关乎死生。而在玉树藏区的这场地震,也与超度轮回相关。
众所周知,藏族同胞多信仰藏传佛教。而藏传佛教中关于因果轮回的教义,在这场灾难中发挥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效果。
当抵达地震灾区时,我惊异于围观救援现场的民众的淡定表情。而有人员罹难的家庭,家属对其死亡的超然态度,更使我陷入思索。
在地震灾区,不少媒体人都在寻找一些悲情故事,希冀以此呈现大自然的无情,展示人间真情——这是汶川地震期间,媒体屡试不爽的报道套路,但是在玉树,这种方式事实证明将难以大行其道了。在玉树,悲伤是短暂的,甚至可以说,“你(外人)不懂我(藏民)的悲伤”。
在玉树少年福利院,如今被称为“小诗人”的开周格来(其诗句“若生命回旋,我愿再见”如今已传播开来),不但给我糌粑吃、给我酥油茶喝,还跟我开玩笑,教我藏语“囔求嘎哆”(音,“我爱你”之意)。他们对死亡更是无惧的——对于身旁未能及时处理的尸体,他们坦然处之。
藏人达旺的话或许可以解释在这场灾难中藏族同胞对死亡的看法。达旺所说的意思,大意是:每个人都会死亡,只是时间的先后不同罢了;早死或者晚死,与自身的修炼有关,与“业”有关。所以,对于死亡并不需要太过于悲伤或恐惧。再者,超度之后或可登临极乐世界,或可轮回转世呢。
正是基于这种深厚的宗教信仰,在失去亲人之后,灾区民众虽然都显得悲伤,但这种悲伤却含着淡然。这也正是在结古寺火葬现场,多的是人们轻诵六字真言(经文)的声音,而少了撕心裂肺、死去活来的哭声的缘故吧。哭泣,或者其他方式的干扰,都可能影响到逝者的轮回。僧众对逝者的超度,为生者的祷告祈福,或许就是最有效的心理抚慰方式。
四、重生
救援和重建,是任何灾难中政府和民间都不能回避的问题。据我的调查和观察,在玉树地震救援期间,曾出现不少“不和谐”的插曲,比如分派赈灾物资时,因相关部门准备工作不足而导致秩序混乱;赈灾物资一时调配不及时和分派地域不均等等——但这几乎都是大灾面临时,短暂时间内难以克服的现象。青海省官方也承认这些不足现象的存在。
在玉树期间,我的切身观感是,只要相关措施到位(比如对赈灾款使用的监督、对重建项目的合理规划等),玉树灾区不久将获得重生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这个判断基于两个理由:一是玉树藏族同胞坚韧且乐观的生活态度,二是中华民族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优良传统。
在结古镇,达样一家从废墟中扒出帐篷后即开始自救重建。他们从瓦砾中捣出被压扁的铝锅,敲平后便生活烧水做饭。在隆宝镇,部队士兵帮东尼一家从倒塌的房子中搬出粮食,扒出风干的牛腿肉时,他们便觉得生活有了希望。白嘉则坚信,政府会给灾民以支援。
藏族同胞对死亡的坦然及对未来生活的乐观态度,为玉树重建奠定了强大的心理基础。而目前,全国数十亿的捐款,为人口约10万人的玉树重获新生,建立了坚强的后盾。
玉树有三宝:活佛,藏獒和虫草。佛,是玉树藏族民众的精神源泉,藏獒和虫草,则是玉树民众引以为荣的宝贝。玉树的重建及新生,也离不开精神及物质两方面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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