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没有高估中国

霍马茨：我很荣幸在我人生和事业的起步阶段就有机会到访中国。为基辛格工作是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他教会了我很多有关这个国家的知识。他非常重视中美关系，我有幸能随他多次拜访中国。其中一次还见到了周恩来总理和一些经历过长征的人，我们多次讨论了中国的过去和未来，非常有意思。

几年之后我还有幸见到了邓小平。他是历史中的一位伟人。历史会告诉我们，他是20世纪的一位难得的伟人。他改变了中国的面貌和中国的经济，奠定了中国发展的基础和中国的对外开放，这非常惊人。他不仅改变了中国，可以说他还改变了世界，改变了世界金融系统、贸易系统等等。另一位我认为在历史中独树一帜的人是朱基总理。他有着伟大的愿景和理想，他聪慧、务实。他明白中国可以在全球经济中起到重要的建设性作用，并通过提高中国的经济水平来实现这个目标。中国有很多出众的领导人，能与他们见面是我的荣幸。

芮成钢：新的一年刚刚开始，你对中美关系有何期待？

霍马茨：美国和中国要做两件重要的事情。第一，我们要与他国家一道改善全球机制、经济系统、金融系统、贸易系统和政治体系。我们的合作对于解决这些问题和挑战具有巨大的推进作用。第二，当我们有差异的时候，当我们有不同的看法和意见的时候，我们应该用一种建设性的、互利互敬的方法解决，也就是说，我们应该进行对话，包括在战略性议题和一些更具体的议题上，都要对话。只要通过对话，这些问题就可以解决。中美已经有二百多年的合作关系。我们应该用一种成熟的、建设性的、积极的方法处理这些关系。我认为中美关系也是这样。我们可以一起进行大量富有建设性的工作。我们审视彼此时要牢记这一点。我们不能进行毫无意义的竞争，而应该是一种互利的竞争。两个伟大的国家都拥有伟大的历史，应该彼此尊重。我们是两股引领世界的力量，当我们意识到了我们的责任，我们就能够进步。

芮成钢：最近中美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时间，比如对台军售问题。在你的职业生涯里，你见证了中美关系几十年来的起起伏伏，有时是蜜月期，有时我们称其为黄金时期，有时则是低谷期。我们是不是又走进了一个低谷期？

霍马茨：我认为中美进入了一个多事之秋，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有的时候比较平缓，但是如同高速公路，有时会有颠簸和弯路。在未来几个月里，我们可能经历一些颠簸迂回的路段，我们要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我的看法是，只要我们开始着手处理这些问题，那么道路也许又会恢复平坦。

芮成钢：你说我们要用正确的方法解决这些问题。你认为什么是正确的方法。美国驻华大使洪博培大使在谈到中美贸易关系时曾使用过一个词语“分割处理“，就是不要使个别贸易问题扩大化，以至于影响全局。你怎么看？

霍马茨：首先，中美都很幸运，能拥有一位如此出众的美国大使。洪博培非常出色，他很了解中国，他的普通话也很好。洪大使提到的“分割处理”考虑非常周全，我们应该正确看待中美贸易关系，尽管中美贸易总会出现摩擦，我们应该试着解决这些问题。我们不应该从一些狭隘的角度来考察问题，美国应该和中国政府坐下来进行磋商。我们有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机制和美国贸易代表署，这些机构或团队对中美贸易关系问题的解决非常有帮助，它们能有效地明确双边贸易关系，明晰存在的问题，并寻找解决的方案。我们可能不一定立刻找到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但是只要我们将这些问题分割开来处理，这样就比把它们看做整体问题要好得多。我们不能傲慢地指出，“这个问题对中国非常重要，那个问题对美国很重要”。我的观点是，美国和中国都要知道自己的工作重点。有一些问题目前没法即时解决的。我们应当先解决能解决的问题，不能解决的问题暂时搁置，在未来恰当地处理。有些问题可以通过技术层面的谈判解决，有些需要更高层次的解决办法，需要更高级官员的介入。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战略眼光，我们不能从窄缝里看问题。

芮成钢：人们广泛认为，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中国是全球化的最大益者。有些人说美国没有获得相当的利益，相反，全球化引起了美国的失业问题，当然这个说法也许是完全错误的。现在经济危机还没有结束，失业率高居不下，奥巴马总统面临很大压力。你认为美国政府在制定政治决策时是否面临着特殊的压力，不得不迎合公众的看法，这样有时候就会伤害中美关系。

霍马茨：首先，我认为中国在全球化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当年朱基总理力争加入WTO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决定。一个开放的贸易系统对中国非常有益，全世界和中国都应该为这一结果感到高兴。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第二，WTO这个开放的贸易系统，同样使美国获益匪浅。总的来说，在WTO开放的贸易制度框架下，美国公司拥有了来自全球巨大的机遇。我们必须承认，从中美双方的利益着眼，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没有WTO的贸易规则，这场经济危机将会恶化成什么样子，我们都知道答案。因为我们知道大萧条年代发生过。当时，一个国家使用保护措施，另一个国家反击，形成恶性循环，导致贸易系统混乱，伤害了所有国家。今天，在WTO的框架下，在世界银行等机构的支持下，尽管仍然存在着有保护主义，但是和20世纪30年代比起来少多了。回到你的问题，美国政府有没有压力采取一定的保护措施？当然有，但我认为这种压力很小，因为大多数人都知道贸易保护主义的危害。但如果是在WTO框架下并且依据美国法律采取的措施，我不认为是保护主义。

芮成钢：你是否认为，就像历史上其他时间那样，中国的力量被夸大了？部分原因是因为人们都在关注那些正面消息，那些数字，比如中国将会代替日本成为第二大经济体，取代德国成为最大的出口国，五大金融机构中的四个是中国的银行等等。你认为这些数字会不会使外界对中国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

霍马茨：我不认为其他国家高估了中国，或者过于关注中国，因为他们看到了中国给全世界带来的影响，这是真真切切的。现在世界各地的人在倾听中国的声音，关注中国领导人的想法，关注中国公众的想法，中国对全球经济的影响超过任何其他国家。简单来说，中国对美国有巨大的影响。例如中国对美国日用品价格有巨大的影响。在其他领域，中国对世界和美国的影响更大。因此人们认为中国在全球经济中的角色是非常关键的。如果回到1979年，看看那时和今天的中国，想象未来的中国，你就会理解，将来中国的作用将会更大。但是中国不是孤单的，国际社会的其他成员也要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不同意将所有事都推给中国，但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团队一员。考虑到中国的力量，中国也会承担更大的责任。它不能只关注自己的问题，还要关注全球经济的运转。因为全球经济越好，中国获益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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