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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糖果
和讴歌在三里屯附近一家安静的咖啡馆聊完她新出版的小说《九月里的三十年》,我们到外面的小露台抽烟,她突然问我:“其实你应该挺不屑于看女性写的小说吧?!”我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她,我感觉自己像个偷吃了糖果被发现了的小男孩儿,窘迫和有点儿惊慌,只能含糊其辞。
后来我们就离开,淹没在三里屯的人潮中。我有点懊悔,我想我应该告诉她,其实,我吃到了一颗非常美味的糖果。
在我们的时代里,写书的人越来越像制作糖果了,流水线的车间里,工人繁忙,昼夜轮转,不需要感情和智力,只要求快速生产。那些糖果味道未必都很糟糕,只是不再美妙,不再给人回味的余地。仿佛读者不再需要糖果里有感情的注入,智力的支持,想象的美妙。但其实不然的,真正的好糖果,能让人回味无穷,并且保有尊重的。
无奈和对时间的诠释
讴歌在小说里引用了帕斯捷尔纳克的一句诗:一日长于百年,拥抱无休无止。她小说写得温情,但生活像故事,充满了残酷。小说里,学了十多年医的胡琴(原型是讴歌自己)面对小说里的朋友、偶像和陌生人的病痛和死亡,却无能为力,她开始学会用“心理时间”从另一个角度重新审视生命的价值和时间的浓度。
对一个掌握尖端医学知识的人来说,那种无力感定比常人来得更深刻。阿城评价朱天文时说过一句话:无奈是我们人类最深刻的感觉。这“最深刻的感觉”,让讴歌在面对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离去时,开始重新去看待时间,就像重新去凝望一面如湖的眼睛。
“你可以用地球上的一天在家想,未来十年可能会做的事。这时,你的心理其实已经度过了未来十年。”当胡琴面对她的偶像“白凤琴”——那位上世纪末因患癌症而去世的一代香港娱乐界的女王——告诉她科技目前最多只能延长三个月的寿命时,她如此重新诠释时间,“此外还可以有一种时间,我们自己创造的时间,比如小说里的时间。在胡琴构思的小说里,时间密度突然被冲淡,时间刻度标准被重置,世上一天,如小说里一年,甚至无限延长。”
这个故事里的白凤琴,其实是梅艳芳。也正是她的离去,让讴歌开始构思这样一本小说。那种无奈感,在梅艳芳去世时,讴歌在小说里写道,“废弃的生命们的过去一年,转眼就要逝世,迎向新一年。而白凤琴已经逝世。”“死亡如果触动了生者,生者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废弃的生命’企图在这些芳华绝代、活得像传奇的人身上,遥不可及的接触中,感觉什么呢?”
所以讴歌在看到“人世间的事,百年亦何短,寸阴亦何长”的时候,会在书里把它记下来。
前面的美好和煮熟的鸭子
“前面总有美好的,虽然不知道在哪儿。我们都还年轻,信一回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都还不到二十岁的年纪,1991年的北大学生,被拉到河南军训了一整年,俩个女孩儿成了军训中的好友,最无助的时候,凡阿玲对胡琴说了这句话。
凡阿玲是这样的女孩:“她心里,比你比我能定得住。她从前就那样,高考复读时我俩同桌,瞄一眼,我就能安静下来。”爱了凡阿玲一辈子的秦瑟,在他三十多岁,凡阿玲身患癌症的时候,他对胡琴说。
生活总能将人打败,即使相信“前面总有美好”,即使“定得住”,在面对感情的不顺,生活的挫折,凡阿玲最后也会感慨“到这个年纪,谁又不是一只被煮熟的鸭子呢?”
我们无法看出作者在理智与情感的天平里倾向哪一边,她时而把生命的个体往绝望的悬崖里推,时而用情感去将他们拉回,这种挣扎的状态使得故事如此真实,感受如此丰富。
秦瑟从高中开始爱上凡阿玲,大一军训时接到凡阿玲的分手信,在军训的靶场用枪自杀未成,后来被学校劝退,回到广西家乡,此后他做过流浪歌手,做过玉石生意,做过黑帮,最后沦落成为一个有钱人,为了当初军训靶场的情节,开了射击场,“那时我正在射击场玩儿枪呢,枪清脆地一响,突然发现自己臭有钱,到处泡妞,到处骗人也被骗,山转腾挪,看上去全是花哨活儿,根本也是(和凡阿玲一样)病入膏肓。”
小说里类似面对离别、死亡的故事还有许多,但基调却因为“心理时间”的概念并不灰色,总还是给人以希望、力量和前进下去的理由。阅读的感受,也像含着一颗美妙的糖果,细细品尝,并且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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