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彤/文 作者自述：8年来，我家的保姆帮我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琐事，她则挣到了一笔足以在家乡的小城买一套不错的商品房的钱。我常说她，如果你多上两年学，如果不是你的丈夫死得那么早，如果你生的是男孩，如果你的孩子没有送给别人，如果……，可对于一个40多岁的农妇，哪有那么多的如果。

很自然的，我们互相看到了对方的生活，作为典型的城里人和乡下人，我们双方都有极大的好奇，而且她对我们小区的家长里短甚至比我还知道得多，我乐意与她聊天，分享邻居们的热哄哄的隐私——唔，原来大家都差不多。

原来主人家也有文盲哦，老子算是晓得了。

那边单元的小齐，主人家是山西的，说是搞黑色经济的，就是挖煤，小齐和她丈夫都在主人家做活路，小齐在家里做保姆，她丈夫在主人家的公司里面当保安，两口子安心得很。

主人家不晓得有好多钱，男主人经常一垃圾袋一垃圾袋地往家拿。拿回来，就让女主人第二天存到银行里面去。女主人每次都要把小齐喊上一起去银行，说是壮胆。一垃圾袋钱，咋说都有一二十万，提起来都重。

到了银行，要填单子，女主人不会，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都是喊小齐来填。小齐填了半年，偷偷计算了一下，至少有两三百万，都是用垃圾袋提去的。二天我看到垃圾袋要多个心眼哦。

小齐初中念到二年级，还是农村的中学，她能认几个字？结果还能有比她不如的？

小齐说她家主人以前也是农村的，男的小学毕业，认不到几个字，就是傻大胆，把村子里的煤矿承包了，就发了财。她刚来的时候，身上衣服很旧，女主人就给了她1000元，喊她去买两身新的。矿上哪个人生病了，一送又是几万元。小齐帮忙填单子存的几百万，说是零头，大头不晓得有好大。

我问，那女主人认不得字，认得到钱不？

小齐说：认得，认得很清楚，算账也精，每星期都要看我记的账。

我看钱姐爱用信用卡，就问小齐：那她用不用信用卡？

小齐想了下，说：用，反正会画名字。

真的哦，文盲写自己的名字就像画画一样难。钱姐经常笑我写错别字，我觉得她少见多怪，没见过农村来的人，老子就算女秀才。

小齐还说女主人经常提几万元钱出去逛商场，随便买件衣服就是上万元。我经常看她穿得多漂亮的，但脸色不好，黑红黑红的，还不如老子的脸色白净，穿几万块钱的衣服还是个红苕样。

倒是她家的那两个娃娃没得那么苕。两个娃娃，一儿一女，老大是儿，老二是女，儿子刚考起大学，女儿还在念中学，填个存款单，容易得很。小齐帮忙填的那两三百万是零头，大头肯定是自家娃娃填的。。钱姐一天到晚都在打听上老二成绩差得很，还是在重点中学，咋个上的，还不是靠钱。钱姐天天在打听哪个人有办法把娃娃送进重点学校，钱多多，成绩不咋好，二天只好靠钱，现在就要找关系，免得二天提起猪头找不到庙门。

小齐说，山西煤老板的两个娃娃，聪明得很，算账算得快，特别是那个女儿，家头那么有钱，她还天天到超市去拿打折券，规定小齐不许买贵了，成绩却不好。钱多多也是这种人，脑壳转得快，成绩差得很，一天到晚就喜欢吹啥子萨克斯。一首曲子反反复复吹个几十遍，吵得老子毛焦火辣。钱姐还一天到晚多高兴地说：乖儿子，越来越进步了。结果还不是考些个倒数第一名回来，进步个铲铲。

不管是煤老板还是钱姐家头，找得到钱就都是聪明人，基因都要遗传点下来。就是不晓得这点基因用在吹萨克斯上还是算账上。钱姐说，等钱多多再学两年，就花钱给他开个音乐会。小齐主人家儿子考起大学的时候，家头在人民大会堂摆了50桌，打起大红幅，《新闻联播》还来采访，因为是村子头第一个大学生。虽然他们不住在村子里，但煤矿还在那儿，男主人还在那里工作。女主人跟观众说，她自己没得文化，所以逼儿子好生读书，二天不要变成废物，她专门在北京最好的学区买了房子，专门请了家教，专门报了好多补习班。最后 还采访了小齐，小齐跟观众说她专门准备些啥子高考食谱，显得多尽心的样子。

我问小齐说这个片子哪天在《新闻联播》播出，小齐说是他们县上的电视台，播了好多遍。那个台长，第一次到人民大会堂，喝得都吐了，稀里糊涂的，忘了把片子送到《新闻联播》去了。

好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