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论认真
经济观察报 困困/文 流行说《三枪拍案惊奇》不好的时候,我也跟了跟风:这电影儿错在不认真,张导以为自己真牛了,随便捣鼓点儿东西我们就得折服。后来转念一想,我说得不对。《三枪拍案惊奇》转到中影影视基地拍摄的时候,我去探过班。正逢闫妮装大头娃娃倪大红拿烟袋锅敲她那一场。电影中这镜头前后两分钟,可在片场整整拍了一天。张导坐在离监视器不足一米的布面椅子上,身体极有自制力地向前倾斜,长久凝视着小屏幕,偶尔用右手摸索左手的大拇指,发布“开机”或“停”的命令。这两道指令将摄影棚分割为界限明晰的两种气氛:前一种是针尖落地亦巨响的肃穆,后一种则给喝到嘴里的水腾出一个“咕咚”一声咽下去的机会。如此这般八九个钟头,张导不吃饭,极少走动,不曾休息过,只喝很酽的普洱茶。
虽然这次片场探班把我给无聊坏了,可不论怎么讲,都不能说张导不认真。
后来又流行说 《十月围城》好,我又跟风了:这个电影儿起码还蛮认真的。后来转念一想,我说得又不对了。为了一个救世主和“人人有恒产,不啼饥,不号寒”的民主幻想 (尤其考虑到现在买个房子这么难),死了许多普罗百姓,最好这电影儿是个玩笑,或者一种嘲讽,是一个向《拯救大兵瑞恩》致敬的反向版本。可是陈可辛监制曾经非常严肃地说:《2012》总统不先走,那是美国价值观;《十月围城》让领导先走,这才符合中国国情。然后他们把阵势弄得挺大,各方面做得挺精,这种认真劲儿,才真是最糟糕的。
最近大家都赞美《阿凡达》,为了有个准主意,看电影之前我读了导演卡梅隆的许多逸闻趣事,总体而言,这也是个认真得有点偏执的人——“对他来说,拍电影就像一场战役,而他就是斯巴达将军,不是凯旋就是将尸体放在盾牌上抬回去。”
有个段子,说他对细节极为苛刻,当他看到杰克驯养的坐骑——如同翼龙的“班瑟兽”张开嘴巴,卡梅隆叫道,“太棒了!看这嘴边的腮状膈膜,光线的反射,舌头上的色泽饱和度,还有上颌骨。我喜欢你们给牙齿处理的半透明质感,还有方形的牙床。像鲨鱼一样。这个古怪的动物看上去完全是真的。也许我是太兴奋了。”他简直有点喘不过气来,“这班瑟兽活了!真是个凶猛的畜生!”《阿凡达》中有近3000个特效镜头,其中有一部分卡梅隆要看上20多遍。他非常苛刻,又善于雄辩,任何反对意见马上就被淹没在他的逻辑与他制定的规则之中。他还为阿凡达的耳朵是不是太红了大吼大叫。
《纽约客》说,此人身上有个超凡的本领:那就是所有人都想看到他失败。这种复杂的恨意源自他的好斗、自大、同时又总能超乎想象地完成一些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种恨里还夹杂着尊敬,尊敬那种认真。还有一些导演,我们也恨他,他总能超乎想象地毁掉一些看上去对他来说绰绰有余的任务,最要命的是,唉,他也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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