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采访者问福柯纳,为什么你笔下的人物,20岁-40岁之间的,写得都不大惹人喜爱?福柯纳便有了一番有关年纪与人性的小型演讲:“20-40岁的人本来就不惹人喜爱。小孩子有股干劲,却不懂事。等懂事了,过了40岁,干劲又没了。20-40岁之间,干事的劲头特别大,也格外具有危险性,可又还没开始懂事。出于环境和种种压力的缘故,这股干劲也推入了罪恶的渠道,因此虽已身强力壮,却无道德观念。世人的痛苦就是由20-40岁的人造成的。”后来那记者又问他,你的作品看一遍两遍三遍看不懂,怎么办呀?福柯纳答:“看第四遍。”
我时常渴望遇到口吐莲花的受访者,就算他像海明威咆哮着“我中断工作来回答愚蠢的问题真是该受到严厉的惩罚!”来羞辱我,我也愿意。可惜我们没有大作家。不过我们有大导演。我恰好见过两位,他们也说得不赖。
大导演·陈与大导演·张年纪轻轻就遇到了彼此,他们共享过激情勃发地畅谈理想、任烟灰掉落在脚上、结伴在深夜走在石板路上、任凉气穿透脚心、可心里却是火辣辣的青春期。他们一个出身世家,胸怀人文,另一个出自草民,锐意进取,他们曾经一同让我们大吃一惊。可是,因为某些神秘的原因,他们分道扬镳。如果他们依然爱着对方,互为此生彼此的祝福,那多美好。可惜,他们有那么多恨,于是成了彼此的咒语。我见到他们时,他们都很张扬,而且我都怀疑是故意的,他们风格迥然相异,好像与另一个越不想相提并论、越缺席存在的对方区分。
大导演·陈打领结、穿Tuxedo,张嘴就来书面语。他喜爱以“倘若”开头——“倘若能每天都享受,在当下得到快乐,那便是快乐。倘若在当下不快乐,怎么期望一个快乐的未来?”;他喜爱宣布真理“惟其浪漫的爱情,不能有美好的结局!”;他形容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他一身仿绸白衣,院中央舞剑,一手上指苍天,另一手持剑向前,白鹤亮翅,提足摄气……”
大导演·张却喜欢纯黑皮夹克,做狂野霸气状。他上来就说,你们文化人老批评我,我不怕,“我们村里有句话,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这一点都不带吹牛的,因为批评太多了,从我一开始涉足创作,就习惯了,习惯后反倒以平常心看。”他还以 “娱乐人物”自居:“我老开玩笑说,我们看待自己要有娱乐精神,别把自己当碟菜,别以为我们电影导演都是深刻的思想家和伟大的艺术家,你在新浪和搜狐,在所有网页,你得点‘娱乐’那栏才能见到我们,我们是娱乐界的。你已经归到娱乐界去了,批评也罢,表扬也罢,炒作也罢,起哄也罢,是不是都是娱乐的一种啊?”他那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语言风格,受到了访问现场众人的欢呼。
当我告别两位大导演时,他们分别都对我有一句嘱托。大导演·陈暗示,请勿要删减录音,保留那精彩绝伦的书面语风格。大导演·张却拍拍我的肩膀:“我说话比较糙,还是得让你们文化人把录音整理整理,润色润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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