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瞿依贤 11月17日是国际肺癌日。肺癌是全球第一大癌症,也是中国第一高发的癌症。无数药企都想开发出能够治愈肺癌的药物。
经济观察报近日在北京专访了芝加哥大学医学中心主任EverettE.Vokes(下称“Everett Vokes”)。Everett Vokes是国际知名的头颈部和肺癌治疗专家,在头颈癌和肺癌的临床和转化研究、化疗和放疗的相互作用等领域都有很高的知名度,也曾任美国临床肿瘤学会(ASCO)2021—2022年度的主席。
根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U.S.News&World Report)对全美近5000家医院的最新调查,芝加哥大学医学中心的癌症项目被评为伊利诺伊州最佳项目,在全美范围内,芝加哥大学医学中心的癌症项目上升了四位,从16位上升至12位,拥有众多国内外知名的研究人员。
Everett Vokes在肺癌方面的研究方向是寻找新的活性治疗剂,以及化疗和放疗的相互作用。
Everett Vokes注意到,中国一款自研双抗AK112在一项肺癌的临床试验中打败了全球“药王”K药,“它(注:前述临床试验)的结果是很不错的。我觉得这个药看上去很有价值,如果美国能拿到这个药进行研究,我将会非常愿意使用这个药来进行临床研究”。
经济观察报与Everett Vokes的对话围绕肺癌靶向治疗药物中TKI(酪氨酸激酶抑制剂)药物的迭代、ADC药物给肺癌治疗领域带来的帮助和局限、肺癌治疗领域的前沿疗法等主题展开。
在他看来,肺癌目前有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和免疫治疗等方式,但长期来看,应该更多地用个性化的疫苗来治疗不同的、特定病人的肺癌。疫苗加细胞治疗一起治疗肺癌是很有潜力的治疗方式。他还提到了液体活检在肺癌治疗中的重要性。
|对话|
经济观察报:在肺癌的靶向药物中,现在三代TKI比较主流,但这个赛道已经很“卷”,有很多种药物,TKI药物是否很难继续迭代?
Everett Vokes:对于存活率很低的疾病,有些人可能觉得在治疗上继续有进步很容易的,但其实并非如此。在肺癌领域,现在的结果比以前好一些,前面提到的劳拉替尼(注:三代靶向药物)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使用这个药的5年存活率已经达到了50%。在劳拉替尼之前,药物也一直在不断改进,现在情况越来越好了。
不过,靶向药物的迭代确实变得越来越难以改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放弃。
有一个例子,几个星期前,我的同事史密斯教授作为共同作者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NewEnglandJournalofMedicine)上发表了一篇文章,这篇文章是关于霍奇金淋巴瘤的。这个疾病的存活率已经很高了,但是最近他们又加了新的免疫疗法开展了联合治疗,在已经得到非常高的治愈率的情况下,又让治愈率再提高了,放在肺癌领域也是类似的。所以说,我们永远不要放弃。
经济观察报:ADC药物(抗体偶联药物)现在非常火热,但是现在ADC药物大多数还没有用到一线,如果这种药物要往前推进到肺癌的一线治疗,是不是只能通过跟免疫治疗联用?
Everett Vokes:我把ADC看作化疗的一种形式。ADC具有能够靶向癌细胞的抗体,但这个抗体本身不起什么作用。当然,在某些情况下,它可能会有一些效果,但这并非必不可少。这个抗体主要是找到这个癌细胞之后,将化疗的药物输送到癌细胞,它是传递药物给癌细胞的。
ADC药物现在能不能作为一个一线药物?我觉得总体来说,在一线应用中,这些药物尚未被证明是有效的。
经济观察报:肺癌是全球无数药企、研究者、临床医生都想攻克的一个癌症,无数人花了无数精力在这个疾病上。从你的角度来看,哪些新兴疗法可能在肺癌这个领域出现比较卓越的疗效?
Everett Vokes:这个其实很难预测。我们现在还在学习如何更好地使用免疫疗法。最初,免疫疗法是被批准用于转移性癌症,然后是应用于早期癌症,我们将化疗、放疗或手术与免疫治疗结合在整体治疗方案中。
目前的研究主要是在二线转移或扩散、多发肺癌治疗方面,现在标准疗法的效果已经没那么好,我们要开始思考其他的一些方法,比如你刚才提到的ADC药物或者是特异性抗体。
长期来看,我们应该更多地用个性化的疫苗来应对不同的、特定病人肺癌的疾病。比如我们去研究一个特定病人的肿瘤情况,就根据这个肿瘤的情况,开发一种针对他的疫苗,这也可以称作一种细胞疗法,通过疫苗和细胞疗法,寻找患者癌症的抗原来消灭癌症。
还有一个比较相似的,不算是疗法,而是指导我们治疗的方法,就是ctDNA,也就是液体活检,它在血液血浆里面检测出肿瘤的一部分或者是肿瘤细胞,通过液体活检的结果来决定我们需要在多长的时间内治疗这个肺癌。
或者说,液体活检可以帮助我们确定当前采用的治疗方法是否已经无效。如果血液中相关的突变在消失,就证明我们的疗法是有效的。如果检测非常灵敏,也许可以告诉我们应该停止治疗。另外,肿瘤本身没有在变大,但我们在液体活检的结果里看到了更多的突变,这就给我们一些警示,如果是在手术后,就代表可能要复发了。
经济观察报:中国的创新药这几年在国际上开始崭露头角,包括前面提到的AK112、ADC药物还有其他药物。作为国际级的专家,你是否观察到这种现象?有什么评价?
Everett Vokes:多年以来,我的另外一个研究领域是头颈癌方面的,在这个领域,我非常钦佩中国同行。中国的科学家们在鼻咽癌的护理上是我们的标杆,比如广州的马骏教授所带领的研究团队。
在肺癌方面,我最近在会议上听到了关于AK112的报告,它的结果还是很不错的。我觉得这个药看上去很有价值,我非常希望能够研究它。如果各方条件允许,我会非常愿意在研究中使用这款药物。
我认为,中国在抗癌药物方面的贡献和影响会持续地变大。对中国的同行,我非常钦佩。
经济观察报:关于AK112,在前不久的2024世界肺癌大会上,中国的肺癌专家周彩存报告了一项重要研究数据,AK112在一项三期临床研究中打败了K药,学术界认为这项研究结果可能会重塑晚期肺癌治疗格局。你怎么评价这项研究?
Everett Vokes:AK112同时靶向PD-1和VEGF(肿瘤的血管基础),一直有一种观点认为,PD-1和VEGF可能会以某种方式相互作用。将这两个靶点结合起来,在某些情况下是安全的,也能带来希望,但并非总是如此。AK112这款药物之所以如此有趣,是因为它将两者结合成一个双特异性抗体,同时靶向PD-1和VEGF。这不仅是出色的科学设计和假设,同时也进行了很好的临床试验。中国进行的早期研究非常有前景,现在需要在全球范围内进行确认。
经济观察报:你和你的团队目前在做哪些关于肺癌的前沿研究?
Everett Vokes:跟你分享两个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案例。
在我团队里面有一个比较年轻的研究人员,研究空间转录组学,试图找出PD-L1以外的免疫疗法。不过,我们能否真的找出细胞对免疫疗法的反应,以及细胞在接受免疫疗法时的移动情况?这是非常昂贵也非常复杂的项目,你需要同时衡量很多不同的指标,因为细胞的移动是空间型的,在一个3D的空间里面量化它们不同的运动指标。我们对这个项目非常感兴趣。
还有一个是另外一位同事,他是研究放射学的,我们曾一起在放化疗方面合作,他的团队最近在做放射如何影响癌症扩散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