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姜鑫 20世纪80年代末首次来到中国时，丹麦人彭涵就给自己起了这个中文名字。如今，这个中国“标签”已经陪伴他走过了35年。

作为中丹商会秘书长，彭涵已经四次参加第七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下称“进博会”）。今年参与进博会的丹麦参展商中，也有彭涵带来的“新面孔”。

周智瑾所在的Aquaporin就是其中的一家。2023年下半年，周智瑾成为Aquaporin中国区的负责人，负责把公司的水通道蛋白膜过滤技术带入中国市场。进博会是其市场拓展工作的重要窗口。

在本届进博会超过42万平方米的展览区域内，来自129个国家和地区的3496家参展商向中国市场交出了自己最好的商品和服务。在这些参展企业中，世界500强和行业龙头企业达297家，创历史新高。

目前，逆全球化思潮抬头，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明显上升，全球和平和发展事业面临的不稳定、不确定因素增多，但进博会会场证明了：优秀企业仍能够在中国市场寻找并把握确定性的机遇。不断坚持开放的中国市场有着独特的吸引力，对于真正有竞争力的外企，中国市场有着新的想象空间。

中国依然拥有庞大的消费市场，更加多元化的消费需求，能够为外企带来新的机遇；中国创新能力快速崛起，“中国创造”不仅帮助外企服务本土市场，也服务其全球市场；中国绿色能源供应链也正在成为外企实现脱碳目标的重要基础……但中国市场已不再是“一招鲜，吃遍天”的时代，为了更好地在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跨国企业需要顺应产业变革的大趋势，加强联合研发和协同攻关，在技术进步和产业升级中获得发展新动能。

首展者的小目标

在本届进博会上，技术装备展区中新增的新材料专区成为一大亮点，它集中展示了电子材料、生物材料、特种材料等位于全球高端制造产业链上游的高附加值产品。

Aquaporin展台就位于此。据周智瑾介绍，Aquaporin是一家来自丹麦的创新科技企业，公司的水通道蛋白膜过滤技术通过模拟生物细胞膜表面的水通道蛋白来制成过滤膜，从而实现对饮用水和工业用水的净化处理。它不仅环保，还极大地节省了能耗。

技术的推广和应用并不容易。为了解决这一难题，周智瑾和总公司的高管来到进博会。“通过进博会这样的平台，我们可以与企业交流，还可以接触到政策的制定者，向他们传递‘双碳’背景下新的节能方式，推动水通道蛋白技术在更多领域的广泛应用。”

彭涵参加了Aquaporin的开展仪式。在他看来，对于丹麦企业来说，中国市场很有吸引力，丹麦企业一直在加大对中国市场的投资，未来将有更多可持续、高品质的丹麦解决方案和产品进入中国市场。

同样位于技术装备展区的科意半导体设备（上海）有限公司（下称“科意”）也是今年首次来到进博会。

与Aquaporin不同的是，科意已经在中国市场深耕多年。作为全球十大半导体设备供应商之一，2002年科意就在上海成立了科技公司，但彼时规模非常小，员工也仅有十几个人。如今，科意分公司数量已达到5家，还设立了十几个服务站，员工数量也增加到370余人。中国市场的份额占到该公司总业务量的四成。

科意全球副总裁、中国区董事长兼总经理徐若松在接受经济观察报采访时谈及了参与进博会的初衷：“五六年前，中国公司业务在全球业务中占比相对较低，公司对中国市场的重视程度和品牌推广需求没有那么迫切。近几年，随着中国市场的飞速发展，我们迫切需要对公司品牌形象进行更好的推广。”

在进博会近4000家的参展企业中，还有186家连续七年赴约的“全勤生”。之所以连续七年赴约，是因为进博会带来的收获“很上头”。

因为已经提前签约参展下一届进博会，纽仕兰乳业亚太区CEO盛文灏称自己为八届“全勤生”。

“每届进博会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从安装展台到拆展台，我都全程参与。我们在这里有满满的获得感，每届进博会都有新的记忆、体验和收获。”盛文灏说。

在首届进博会召开的前一年，即2017年，纽仕兰正式进入中国市场。回顾七年参展历程，盛文灝颇为感慨：“公司的发展，离不开进博会上的‘推广’。”

11月7日，纽仕兰一款新产品在新西兰上市，进博会现场的参展观众通过头部电商主播的直播连线参与其中。这不是纽仕兰第一次把进博会作为新品首发场所。在第一届、第二届进博会上，纽仕兰均有新品上市。

据盛文灝介绍，在第一款鲜奶上市后，牛奶清关时间大幅缩短。原来鲜奶从新西兰到达中国消费者手里需要4天到7天时间，政策调整后，鲜奶仅需3天时间就可以到达中国消费者的餐桌。

让纽仕兰更受益的是进口关税的一路下调。“2023年，中国自新西兰进口的牛奶关税税率从 15%降至0%。而今年，新西兰奶粉的关税税率也从10%降为0%。这不仅让某个产品、某个企业、某个国家收益，更给跨国企业提供了制度性、系统性的保障，所以我们一直对进博会充满期待。”盛文灝表示。

已经连续五年参加进博会的邓白氏也会把每年的新品发布留到进博会期间。据邓白氏中国区总裁吴广宇介绍，公司首次参加进博会时发布的“全球数据模块（D&BDataBlocks）”已经成为邓白氏在国内最为畅销的产品之一，成功实现了展品变商品。

受益于进博会不断扩大的溢出效应，邓白氏还由参展商变成了投资商。2021年邓白氏整体搬迁落户虹桥国际中央商务区，和召开进博会的国家会展中心（上海）做起了邻居。

在中国为中国

连续七年参与进博会的渣打银行行长鲁静在谈及进博会时颇为感慨。

“渣打银行本就是服务于贸易，所以每年进博会，公司一定会参加的。三十年前，大家刚到中国时，想的是如何让自己被看到。现在，进博会搭建了一个交流平台，让企业被看见，让市场和需求被看见，这是中国改革开放的巨大成果。”鲁静表示。

据鲁静介绍，其在银行服务跨国贸易企业已经近三十年时间。鲁静也见证了跨国企业在中国的发展历程。“不少跨国企业以前刚来中国的时候，会以降维的眼光来看待市场。在他们眼里，这是一个前景广阔、需要培育的空白市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跨国企业在中国也得到了长足的发展。随着市场的变化，现在到了一个‘腾笼换鸟’的阶段，过去‘一招鲜，吃遍天’的时代过去了。以前依赖中国成本较低的人力和物力，外企可以在中国生产商品，到全球市场赚取差价。随着中国人力成本的提升，不少企业就将低附加值的业务转移到成本更低的地区去。我们服务过一家企业，最开始是在中国生产黑色家电，市场变化后就将这部分业务撤出中国，开始开展电池产业的探索。”鲁静表示。

在鲁静看来，当下，跨国企业在中国的生产更多的是“InChinaForChina”（在中国为中国），不再是“InChinaForWorld”（在中国为世界）。为了匹配中国市场的需求，需要不断调整自身战略，寻找新的产业机遇。

商务部数据显示，2024年1—9月，全国新设立外商投资企业42108家，同比增长11.4%；实际使用外资金额6406亿元。其中，高技术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771.2亿元，占全国实际使用外资的12%，较去年同期提高1.5个百分点。医疗仪器设备及仪器仪表制造业、专业技术服务业、计算机及办公设备制造业实际使用外资分别增长57.3%、35.3%和29.2%。

这也意味着，中国市场不再仅仅支撑财务报表上的短期业绩，更在为真正的全球化公司提供长期增长的新动能。

受到上海市长邀约的英威达也是首次参加进博会。据了解，英威达展台展示了公司在尼龙6,6一体化生产、研发和管理方面的实践。在这背后，是英威达看到中国营商环境不断改善后，连续十年布局完整的尼龙6,6价值链的结果。

在本届进博会上，丹麦脱碳解决方案供应商丹佛斯的余热回收解决方案吸引了不少专业参展观众的关注。

据丹佛斯中国区总裁徐阳介绍，余热回收解决方案可帮助用户高效回收工厂空压机、新风通风、工艺流程制冷与暖通空调系统的余热，是工厂节能减排、实现绿色转型的快速且有效的手段。在工厂、数据中心等很多领域都得到应用。为了使产品和服务更加本土化，丹佛斯在天津、浙江、江苏、上海和四川等地建有生产和研发基地。“2024年4月，丹佛斯海盐第二园区的建设正式开工，这将是丹佛斯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性落成的园区。2023年，我们在天津武清正式启用的全球制冷研发测试中心，是丹佛斯全球最领先、规模最大的涡旋式压缩机研发和测试中心。一方面是当地给出了比较好的政策，另一方面是当地的人才和区位优势为公司生产运营创造了非常好的环境。”徐阳表示。

深耕中国市场多年的霍尼韦尔，也在不断依据中国市场的需求调整自己的战略。

据霍尼韦尔中国总裁余锋介绍，在全面检视公司业务组合后，霍尼韦尔围绕自动化、未来航空和能源转型三大关键趋势对公司业务组合进行了调整。

在余锋看来，这三大发展趋势与中国的市场和客户需求相一致，为霍尼韦尔未来在中国的发展注入更大动能，有利于霍尼韦尔集中优势资源，更好携手中国合作伙伴推动有影响力的本土创新。

鲁静表示，目前跨国企业在中国的投资正在“腾笼换鸟”的调整过程中，市场需要一点耐心。在这个过程中，搭建良好的招商引资环境至关重要。目前，越来越多的地方政府都在努力做好“筑巢”这件事，争取把凤凰引来。

走出去

在本届进博会上，除了近4000家参展商外，还有成千上万名身戴绿色证件的交易团成员和参展观众来到现场。这些人或来自政府或来自企业，在“吸收”外来产品和服务的同时，也有部分人想借着这个交流平台走出国门。受渣打银行之邀来到进博会的陈伟属于后者。

陈伟是常州好时能源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在进博会上，陈伟企图找到解决出海困惑的答案。

据了解，陈伟所在的企业正在积极布局出海业务，出口的产品为太阳能电池片和组件。在企业出海的过程中，遇到了人才招聘和法律方面的挑战。

陈伟企业的产品主要在巴西、墨西哥、土耳其、迪拜、印度和欧洲等地区生产销售。他说。当市场缺乏相关产品时，国内团队可以完成主动“找上门”的业务，但当市场供给增多时，就需要组建本土化的团队来增加客户黏性。但本土人才招聘是企业的短板，也成了制约企业出海的瓶颈；另一方面，在对外贸易遇到纠纷时，企业需要学习如何用法律武器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面对陈伟的疑问，渣打银行邀请了包括跨国律师事务所、跨国人力服务公司等机构为他支招。

渣打银行今年进博会的展台被布置成扬帆出海的船只样式，象征着企业出海的大趋势。在展业过程中，鲁静和其所在的渣打银行正在服务着越来越多的出海企业。

在鲁静看来，中国企业出海的第一个阶段是矿石、石油、天然气等自然资源的出海，出海的主体以国企、央企为首；第二阶段的出海更多的是路桥建设等基础设施的出海，围绕的是政府之间合作的大项目，出海的“领头羊”还是国企、央企；当下则到了中国企业和金融机构出海频繁涌现的第三阶段，在这个阶段中，不论是主动为之还是被动选择，各行各业都有企业都在想办法走出去。

同样服务于企业贸易的吴广宇对此亦深有感触：“当下企业出海形态多样，有的企业出口商品，有的企业外出投资建厂，还有的企业出去做跨境电商。呈现新特点的同时，企业出海也面临着新的风险，例如国际形势的复杂多变，目标市场需求多样化，不同地区减碳政策不同等。”

助力企业出海也成了进博会展出内容中的重要组成部分。邓白氏在进博会上集中发布了《全球数据要素x中国企业全球化经营报告》，着眼于中国企业在全球扩张中遇到的诸多挑战，探讨在市场研究、客户拓展、风险管理、供应链管理、可持续发展等方面将挑战转化为机遇的策略和方法。再比如，不少参展的中资银行，也在出海服务的竞争中亮出“肌肉”。

在进博会高水平开放的平台作用下，中国大市场正在成为世界共享的大市场，无论来到中国还是源自中国，都值得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