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斯德哥尔摩环境研究所表示，将在2024年联合国未来峰会“行动日”（9月20至21日）期间，携手国际科学理事会、联合国环境规划署等机构组织高级别会外研讨会（“行动日”日程之外、受官方认可的高级别活动），探索政府和政府间组织如何以科学为基础，基于长期视角作出决策，保证子孙后代的利益，并且实现可持续发展。

在现代社会，短期视角带来快速可见的成果，但也带来了一系列负面问题，因此，从政府到企业都正在重新思考长期主义的价值，以及长期主义如何更好地融入未来战略之中，从而更好地应对当下的挑战。

长期主义vs短期主义

牛津大学哲学系副教授William MacAskill介绍，“长期主义的理由基于一个简单的理念：未来的人很重要。”长期主义指以长远视角考虑问题，它强调现今的行为和决策应该考虑到对未来世代的影响。落实到企业管理领域，咨询公司麦肯锡前全球总裁Dominic Barton指出，长期主义企业管理方式意味着“将市场和公司从‘季度资本主义’转变为真正的长期思维方式，从而更新我们治理、管理和领导当今公司的根本方式”。

与长期主义相对的短期主义则强调关注眼前的事项，在企业管理中则意味着关注当下的危机、每个季度的盈利等。在国际综合性智库阿斯彭研究所（Aspen Institute）商业与社会项目创始人Judy Samuelson看来，企业在管理中践行短期主义最大的原因之一就是“股东至上的口号”。特许金融分析师协会（CFA）资本市场政策总监Matt Orsagh认为，人们不愿意以长期主义视角思考问题的根源在于人性，人性本就倾向于短期思考而非长期规划，而且据他观察，“无论是政治、金融领域还是日常生活中，短期主义是每个人都在努力克服的问题”。

致力于推动可持续发展的非营利组织The Network for Business Sustainability撰文分析短期主义和长期主义于企业发展而言的区别时表示，从短期主义视角出发制定企业策略时，企业的策略容易实施且投入较小，同时带来的收益更容易通过销售数据、市场份额或其他直接指标来衡量，但无法帮助企业进行彻底变革，而且从长远看不一定于公司发展有利。

哈佛大学商学院管理学教授Bill George举例称，飞机制造公司波音是落入短期主义陷阱的企业之一，20余年前波音就开始专注于控制成本，不够注重新产品的研发和质量控制，也没有充分利用空气动力学的最新研究成果和技术进步进行新机型的设计，使其设计逐步在性能、效率和安全性等方面落后于竞争对手。从短期财务数据看，波音公司的降本策略在当时曾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是从长远看，今年年初两家最大的飞机制造公司波音和空客的交付数据显示，空客已经连续第五年在交付量上领先于波音。

而长期主义企业管理方式通常从企业未来发展层面考量，因此往往涉及制定使企业发生根本性变化的战略。其长期主义企业管理方式的特点在于，前期往往需要大量投资以建设全新基础设施或者开发全新业务领域等，这些前期投资的收益在短期内难以衡量，通常需要数年以上才能看到回报，但与此同时，如果长期发展策略可以成功，则有助于企业长期处于行业领先地位。

关注长期资本、致力于支持经济可持续发展的非营利组织FCLT Global研究主管Ariel Babcock介绍，在2008年全球性的金融危机后，FCLT Global进行了一项为期十年的长期研究。研究发现，持续在研发、员工人数等方面进行投资的公司，虽然他们的股价在金融危机期间大受打击，但他们后期可以更快地从危机中恢复。观察他们的整体表现也会发现，他们显著超过了那些关注短期效益的同行。Ariel Babcock强调，长期主义导向的企业往往更具韧性。

DSM帝斯曼是非常典型的长期主义管理下成功的案例。帝斯曼在上世纪初从煤炭业务起家，公司全称为Dutch State Mines（荷兰国有煤矿公司）。从最初的煤炭开采、加工业务，发展到化工业务、特种和精细化学品生产业务，再转型到营养、健康和生物科学领域，2022年，帝斯曼又与香精香料公司芬美意合并组成帝斯曼-芬美意，成为覆盖营养、健康和美丽领域的企业。通过具有前瞻性的布局，帝斯曼已经平稳地穿越了多个产业周期并且依然处于蓬勃发展期中。

成立于1910年的杰尼亚集团亦是穿越周期的代表之一。从成立之初的羊毛纺织厂，到布局产业链，赋能源头农场主以助力羊毛产业向优质发展，杰尼亚的发展计划不曾局限于小镇的毛纺厂。与此同时，品牌创始人Ermenegildo Zegna发起的造林计划亦代代延续并且发展成为杰尼亚绿洲项目，历经几代传承，绿洲已亭亭如盖，成衣亦成为男装典范。

在时尚行业整体发展经历瓶颈的时刻，杰尼亚集团7月末公布的财报数据显示，2024年上半年品牌营收达到了9.601亿欧元，同比增长6.3%；此前公布的2022年至2023年财年数据亦非常优异，2023年全年营收达19.045亿欧元，较上年同比增长27.6%。

快时代下如何坚持长期主义？

在短期主义与长期主义的对比中，可以看到当前企业面临着显著挑战，现实情况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节奏不断加快，许多企业不再具有等待的耐心。美国投资家巴菲特Warren Buffett，美国银行家、摩根大通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Jamie Dimon都曾经指责，许多企业对短期利润保持着不健康的关注。与此同时，阿斯彭研究所商业与社会项目创始人Judy SamuelsonJudy Samuelson指出，虽然大多数高管希望为公司和社会作出更大贡献，但因短期内难以看到收益，而高管薪酬设计往往以季度、半年度衡量，因此他们的长期主义想法难以真正施展。

更为严峻的是，短期主义从企业发展和社会发展维度看，都不利于企业的长远发展。致力于推动可持续发展的非营利组织Forum for the Future去年发布了题为《可持续发展的未来：转型的勇气》的报告，其中指出，短期主义的企业管理模式正在加剧气候危机等全球系统性风险。这部分企业的业务可能过于依赖化石燃料等传统能源，而没有充分投资可再生能源和数字技术等长期增长领域，而且他们往往将环境风险、社会风险视为与企业无关的事项，并且过于追求短期利润，而忽略了长期风险。

虽然此类企业短时间内可能可以满足股东对业绩的追求，但企业吸引人才、消费者的能力从长期看会受到影响，而且在当下忽视环境等问题的企业，在未来可能会面临巨大损失。专注可持续议题的媒体Edie高级记者Sarah George指出，部分企业已经感受到了环境问题对企业造成的损失，一方面，去年7月成为人类有气象记录以来最热的月份，大量企业面临基础设施中断、冷却成本增加和生产力降低等情况；另一方面，依赖水力发电和航运的企业也因干旱而影响企业正常经营，不重视气候危机带来的问题正在对企业造成实质性影响。

虽然短期主义的企业管理方式依然“盛行”，但越来越多企业的管理者开始意识到长期视角的重要性，并且迈出改变的步伐。麦肯锡今年3月至4月面向26个国家及地区的首席财务官（CFO）展开了一次调查，调查结果以《走向长期：首席财务官对金融未来的看法》报告的形式呈现。报告中指出，不同于过去几年，CFO们正将目光重新聚焦于未来。接受调查的55%首席财务官都表示，长期规划和资源配置是财务工作的首要任务之一，高于去年的30%。

报告作者Ankur Agrawal、Christian Grube和Jorge Herranz Bayo指出，在当前快速变化且不可预测的商业环境中，CFO的角色变得更加重要，他们需要通过长期规划和战略决策来引导公司应对短期波动，同时确保公司的长期稳定和增长。因此，他们关注视角的转变于企业在不断变化的全球市场中保持竞争力非常重要。

管理大量财富的各国政府养老金投资基金也陆续将投资策略转向能带来长期价值的企业，而非专注于短期财务指标、牺牲长期可持续性的资产管理公司。以日本为例，日本政府养老投资基金在官网明确，其投资首要目标在于“从长远角度、以最小的风险确保养老金可持续发展所需的收益”。

当然，在快速变化的时代践行长期主义并不是容易做出的决定。从思考模式出发，美国商业杂志The Inc Magazine作者Kelly Main认为马斯克的长期主义思考方式非常值得参考。Kelly Main解读称，首先，向长期视角思维转变需要企业决策者保持乐观态度，因为乐观主义可以帮助决策者以不同的眼光看待未来，并从更乐观的角度出发，从而更有助于孕育成功。马斯克在近年间提出的计划，如将人类送上火星、推进可再生能源解决方案等都是出于对未来发展的乐观预期而建立。

其次，Kelly Main提出的另一个观点是将时间维度拉至无限长，这意味着即使知道即将启动的项目可能需要几代人才能完成，但依然坚定不移地开始，因为知道这些项目最终将为更广泛的社会以及企业的未来发展带来利益。马斯克提出的火星移民计划便是如此，虽然有很大概率他无法真正成为火星的居住者，但是他的行为会推动人类对火星的开发。

在思考模式之上，如何落实到行动决定了长期主义策略可以为企业带来怎样的变革。亚马逊首席执行官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在1997年亚马逊上市后发出的第一封致股东的公开信中就提醒，股东不要仅关注眼前利益，而是要关注公司的长期增长和价值创造。在具体执行过程中，杰夫·贝索斯的倡议是，“我们（亚马逊）对愿景非常执着，在细节上非常灵活”。这样的方式使集团可以更好地适应市场需求并作出调整，同时保持目标坚定。

成功的企业具有相似性，杰尼亚家族历代传人亦在长期主义与细节的灵活处理上把握着平衡。基于对社会责任和环境意识的恒久坚持，杰尼亚品牌创始人Ermenegildo Zegna上世纪30年代以毛纺厂为中心推行了大规模的环境复原计划，该计划与当地社区发展并行，如今杰尼亚创造的绿洲已拥有超过50万棵树木。这片绿洲不仅是杰尼亚品牌的发源地，更是其“尊重自然、追求卓越”价值观的载体。杰尼亚第三代传人、杰尼亚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 Gildo Zegna称，“这是我们所做过的最慢的事情，但它的成功正是因为缓慢”。

在品牌战略上，以快行动适应快节奏社会是集团自上而下的共识。杰尼亚不仅是上世纪90年代最早进入中国内地的奢侈男装品牌之一，而且近年间也迅速捕捉到客群年轻化、正装休闲化、运动服饰户外化趋势，并且先后推出了带有街头潮流元素的ZEGNA x FEAR OF GOD限量联名系列，以杰尼亚可追溯的Oasi Lino（绿洲亚麻）材质打造的夏季亚麻系列，以及具备高缓冲性和抓地力、适合户外的麂皮Triple Stitc Vetta高帮运动鞋。杰尼亚家族第四代、现任集团首席数字及可持续发展营销官Edoardo Zegna表示，杰尼亚在执行和反应上极其迅速，“这一点保证了我们能够跟上顾客的步伐”。

《长期游戏:如何在短期世界中成为一名长期思考者》一书作者Dorie Clark表示，“大多数人不喜欢长期主义是有原因的。原因是，如果你在长时间内坚持一件事，你往往看起来像个白痴，因为它没有回报。而且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往往无利可图，因此你看起来更像个白痴。但事实是，当它最终成功时，人们会理解并且认为你看起来就像个天才。但大多数人不愿意等那么久。”坚持长期主义意味着会面临诸多挑战和质疑，但是时间会给出答案。

作者：方恒博

来源：财联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