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以前,记得是在董先生的饭局上,香港藏书家林冠中送给了我一本杂志。我当时一定在喝酒。我接过他送我的杂志,说了声谢谢他,继续喝酒聊天,然后就晕晕乎乎回深圳了。
不知又过了多少时日,大概因为又要搬办公室,我收拾书刊,打包装箱时,发现一个牛皮纸信封里装着一本杂志,叫《东西风》,月刊,第一卷,第七期,一九七三年五月出版。我怎么会有这本杂志呢?起初我以为是台北牯岭街那位旧书店张老板送我的,想想又不对。台北的张老板不会送我一本香港杂志,况且,我也已经想起张老板送我的杂志叫什么名字了……反正不是《东西风》。
我边想边翻目录,发现本期杂志文章的标题有三分之一可迅速归入“敏感”一类。忽然我就想起来了,这杂志是林冠中送我的,因为目录中有一篇随笔,题为《灯下、图片、旧事》,作者:董桥。
接着更多的事也想起来了:冠中给我杂志时,指了指正在一边认真给我们签书的董先生,小声说,一会儿让他在刊登文章的这一页上签个名。当然,我说,当然,而且必须。
既然连这话都想起来了,我就翻到第二十六页。这一页和下一页确实登的是董先生的文章,确实有董先生手书的“灯下、图片、旧事”,也确实有他的手写体签名。但是啊但是,这都是用董先生墨迹制版印上去的。没有那天冠中建议的董先生专门给我的签名。
难道是签在封面、封二、封三、封底或正文任何一页了吗?我前前后后找啊找。真没有。
那就是我真忘了。那时候每次去见董先生我都带着一包书。我肯定忘了把杂志递到董先生跟前了。
没关系。我对自己说,这有什么,下次再带回香港餐桌上补签就是了。
时光如电如水如白驹,十几年阴差阳错,不管怎么说,一九七三年五月号第二十六或二十七页上还是只有董先生的文章,没有他给我的签名。
前几天我忽发一愿:我得找到全套《东西风》杂志,再寻几篇杂志上董先生的文章出来,以不负冠中持增杂志之情谊。
结果又未遂。
不是没找到杂志,而是这份短命的杂志上再也没有登过董先生的文章。唯一的一篇,早让陈冠中找到了。
倒是找到了黄俊东先生的两篇文章,一篇是《书房》,另一篇是《再谈书房》。
还翻到周梦蝶的一首诗《燃灯人》。好熟悉的名字,岂不是赵越胜那本集子的书名“撞车”了。诗人写道:
走在我底髮上。燃燈人
宛如芰荷走在淸圓的水面上
浩瀚的喜悅激躍且靜默我
面對泥香與乳香混凝的夜
我窺見背上的天正濺着眼淚……
胡洪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