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欧阳晓红 蔡越坤 洪小棠 这场突发的、史诗般的“情绪风暴”还会发威吗？国际金融市场巨震的余波是否会消停？

至少当8月8日晚间，美国劳工部公布的“当周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数据显示美国就业市场有所回暖之后，美股大涨；以及在周三（8月7日）日本央行出手安抚全球市场情绪之后，“肇事者”之一的日元跳水近300点，亚洲股市上涨。

目前的华尔街“恐慌指数”VIX（Volatility Index，即波动率指数）也告诉人们，经历一场教科书式调整的市场，在开启数日“过山车”模式之后，暂且平静下来。尽管此前聚集的风暴警报可能尚未真正解除。

国际金融市场依旧敏感，以至于任何风吹草动，其表现都会“一惊一乍”。

全球外汇策略联席主管阿林达姆·桑迪利亚（Arindam Sandilya）表示，当日元在过去一个月内大幅升值11%时，依赖低成本货币为高收益资产融资的投资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投机者的日元套利交易已经解除约50%到60%。

这个敏感且脆弱，但不失韧性的市场也让分析师们有些举棋不定：一会儿说全球股灾“震中”是日元——因日本央行加息导致套利交易大逆转；一会儿又将“震中”指向美国市场，即美国经济衰退之忧，尤其是在就业市场数据令人失望之后；或二者兼具，加之中东冲突升级，以及科技股泡沫隐忧等叠加负效应作用，遂引发大动荡。

人们并不知道一场史诗级别的全球市场剧烈动荡之打开与终结方式是什么。而真正的市场巨震余波或许是那头“看不见的大象”，市场主体需要学会如何摆脱情绪桎梏，用长远思维预测未来。

巨震

尽管无法估算，量化基金与日元套利交易规模的相对权重关系，但有迹可循的是——不妨复盘“黑色星期五”（8月2日）与“黑色星期一”（8月5日）是如何被情绪左右的。

谁也没想到，日本央行“最后的转向”与美联储“最后的迟疑”，引发的冲击力如此之大。加之衰退担忧与中东冲突升级，以及科技股泡沫的悲观预期，各种因素叠加，给了全球金融市场强力一击。

在全球市场经历“黑色星期五”之后，又迎来新一周的“黑色星期一”。

恐慌指数VIX不断创出新高。8月2日，VIX为23.39，比前一个交易日的18.59大幅上涨了25.82%，比去年同期的15.92上涨了46.92%。8月5日盘中，VIX一度飙涨至56.92，涨幅达143.35%，收盘38.57（+64.90%）。这昭示市场对未来不确定性和波动的强烈担忧。

全球股市“崩盘”、数次“熔断”……这一幕并不陌生，颇似2022年3月的“股灾”式暴跌，或2008年10月的危机时刻。

8月5日，全球股市遭遇巨震，投资者直呼：“又一次见证了历史！”

当日，日经225指数两度触发熔断机制，最终收于31458.42点，跌幅达12.40%。该跌幅已抹去日经指数今年以来创造的所有涨幅，而这也是日经指数有史以来创下的最大下跌幅度，超越1987年10月黑色星期一的纪录。

此外，韩国股市综合股价指数全天下跌8.77%，韩国科斯达克指数跌超11%。浦项制铁（005490.KS）、LG化学（051910.KS）跌近12%，起亚汽车（002270.KS）跌超10%。

在中国台湾股市方面，台湾证交所加权股价指数收盘下跌8.4%，为历史最大单日跌幅，收于19830.88点，跌至4月23日以来最低收盘水平。台积电（2330.TW）收跌9.8%，创有史以来最大跌幅。

美股股指期货亦出现集体下挫。纳斯达克100指数期货跌超5%，标普500指数期货跌近3%。与此同时，美股夜盘交易科技股全线回调，英伟达博通暴跌超14%，AMD跌超12%，美光科技跌超10%，微软跌超8%。

在欧洲股市方面，英国、德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等国家的主要股指均遭遇重挫。

受海外市场等多方面因素扰动，A股三大指数稍显克制，但也集体收跌，跌幅均超1%，其中创业板指跌幅较大，当日下跌1.89%，两市下跌个股超4700只。

这让人想起1987年10月19日的“黑色星期一”，还有人隐约闻到了“金融危机”前兆的味道。

美股“科技七巨头”全线重挫。当地时间8月4日，马斯克在回应网络上一篇关于“沃伦·巴菲特削减股票头寸（包括其重仓股苹果，减持幅度达50%）后增加了现金等价物和短期国债的储备”的帖子时称：美联储需要降低利率。他们还没有这样做（降息）是愚蠢的。

芝商所FedWatch（美联储观察）工具显示，美联储在9月降息25个基点的概率为93.3%。

不过，8月6日，日经225指数强劲反弹，收于 34675.46点，涨幅10.23%。MSCI中国A50互通主连、恒生指数主连等均有所反弹。

8月7日，全球市场波澜再起。美国股市因42亿美元的国债拍卖表现不佳而大幅下跌，突显出市场的脆弱性。投资者对未来利率上升和经济增长放缓的担忧加剧，导致美股三大指数集体下挫。

8月8日，市场情绪有所恢复。道指大幅上涨1.76%，纳指上涨超过2.87%，标普500指数也上涨2.3%。但欧洲股市涨跌不一，英国富时、德国DAX、法国CAC分别报收8144.97(-0.27%)、17680.40(+0.37%)、7247.45(-0.26%)。

8月9日，亚太主要股指收盘多数上涨，韩国综合指数涨1.24%，收于2588.43点，8月5日至9日累计跌3.28%，近20个交易日下跌9.40%；日经225指数涨0.56%，收于35025点，8月5日至9日累计跌2.46%，近20个交易日下跌17.05%。

此外，截至8月9日收盘，上证指数微涨0.27%，收于2862.19点；深证成指跌0.62%，创业板指跌0.98%。然而，从成交量来看，A股全天成交5660.5亿元，创2022年10月11日以来新低。

动向

8月8日晚间，美国劳工部公布的数据显示美国就业市场有所回暖。美国8月3日当周首次申请失业救济人数为23.3万人，低于预期的24万人，也低于前值的24.9万人。

此数据显示，首次申请失业救济的人数有所减少，这缓解了市场对美国劳动力市场可能降温过快的担忧。分析人士指出，这一数据的改善有助于稳定市场情绪，特别是在近期美股波动较大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则重要的利好消息。受此影响，美股三大指数周四集体高开，其中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上涨1.76%，纳斯达克综合指数大涨超过2.87%，标准普尔500指数则上涨2.3%。

周三（8月7日），日本央行副行长内田真一表示，在当前市场不稳定的情况下，日本央行将不会上调利率。该表态降低了近期借贷成本上升的可能性。内田真一在一次面向日本商界领袖的讲话中强调，由于国内外金融市场波动剧烈，维持当前的货币宽松政策是必要的。

安本副首席经济师卢克·巴塞洛缪（LukeBartholomew）表示，8月初市场急剧波动，股票市场遭遇抛售，日元显著升值，美国利率预期大幅下降。近日，市场开始有所稳定。其认为，主要是这些走势之前夸大了全球经济前景的变化。

简言之是“超调”。卢克·巴塞洛缪的逻辑是，疲软的美国数据重燃人们对经济衰退的担忧。美国劳动力市场报告全面走弱，失业率目前以历史上经济衰退时期一致的方式上升。

然而，7月份美国供应管理协会（ISM）整体综合指数从先前的48.8反弹至51.4，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甚至更加坚挺，达到55。与此同时，尽管过去几年大幅紧缩的信贷市场并未出现任何松动，高级信贷官员调查显示信贷状况趋于稳定。

事实上，卢克·巴塞洛缪认为，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BER）的经济衰退指标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衰退的迹象。总的来说，“虽然我们要非常谨慎地看待美国劳动市场的恶化，但我们并不认为经济会就此陷入衰退。”

第二个相关的驱动因素在于，市场认为美联储的政策在应对疲软的美国数据方面可能有所落后。如果美联储在8月中而不是一周之前召开会议，其很可能会作出降息的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现在就有可能召开临时会议宣布降息。事实上，此举可能反而会造成市场恐慌，并加剧波动性。

在卢克·巴塞洛缪看来，波动的第三个驱动因素，在于日元套利交易的平仓活动。鉴于日本基本通胀问题的进展远未达标，日本需要大幅收紧金融状况的需要并不明显。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股市在周三（8月7日）因一场价值42亿美元的国债拍卖结果不佳而大幅下滑，进一步突显了市场的脆弱性。继周一（8月5日）的大跌之后，股市再次回到了类似的低点。Nationwide的Mark Hackett指出，近期的市场事件展示了情绪在市场波动中所起的主导作用，特别是在市场情绪和仓位普遍乐观的背景下。他表示，“股市依然脆弱”，分析人士认为，只有更多迹象表明市场已经见底，才能重新激发多头的信心。

这也昭示目前市场情绪仍然不稳定，投资者对抄底的信心不足，以及对未来走势的不确定性。进一步说明市场仍然处于高度敏感的状态，情绪波动可能继续主导短期市场动向。与此同时，一旦有利好消息，市场情绪又会立刻升温，正如8月8日的美股市场大涨表现。

或许，“敏感+脆弱+不失韧性”是描述当前市场特点的一个恰当方式。诸如，当前市场对各种消息极度敏感，特别是与宏观经济数据、央行政策以及地缘政治相关的消息。正如8月8日，受利好消息的刺激后美股强劲上涨。这种敏感性反映投资者的情绪波动较大，他们往往会迅速对新的信息做出反应，不论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尽管市场能够对利好消息做出积极反应，但整体环境仍然非常脆弱。例如，任何负面的经济数据、政策变化或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的升级都可能迅速引发市场的剧烈波动。

同时，虽然存在敏感性和脆弱性，市场仍显示出一定的韧性——如近期经历了多次下跌，但一旦出现利好消息，市场便能快速反弹。

因此，当前市场也许可以被描述为在敏感性、脆弱性与韧性之间的微妙平衡。这种状态意味着市场参与者在面对不确定性时必须更加灵活，及时调整策略以应对可能的快速变化。

一个不容小觑的现实是，那些追逐华尔街最热门交易的、正面临重大挑战的量化基金可能会加大市场波动。

这些基金通常依赖于趋势跟踪策略，也就是在市场持续向某个方向移动时加大相应的投资。例如，据外媒报道，今年上半年，许多量化基金都在以下几种趋势中大举押注：一是增持股票——基金预期股市将继续上涨；二是做空发达国家的政府债券——基金认为债券价格将继续下跌（收益率上升）；三是预测日元会继续贬值——基金预计日元兑其他货币将进一步走弱。

不过，在7月，市场趋势突然逆转，导致这些量化基金的策略“集体失灵”。股票市场出现波动，政府债券收益率意外下降（日元走强），这些变化都使得原本的押注出现巨额亏损。这种情况表明，市场的复杂性和波动性正在增加，依赖于历史趋势和模型预测的投资策略在面对突然的市场逆转时可能会暴露出较大的风险。

对于依赖趋势的量化基金而言，可能需要重新评估模型的参数和假设，尤其是在市场波动性增加的情况下。

硬币的另一面是，追逐华尔街最热门交易的基金和机构，特别是量化基金，同时在市场波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些基金的操作可能会在市场条件发生突变时加剧波动，并通过放大市场情绪和加剧流动性风险，进一步影响市场的稳定性。因此，尽管这些基金在稳定市场时可能贡献流动性，但在极端市场环境下，它们也可能成为市场波动的放大器。

这些基金通常依赖于算法和模型，根据市场趋势进行大规模的自动化交易。当市场趋势突然逆转时，例如股市下跌或利率突然变化，这些基金会迅速调整其仓位，从而可能引发大规模的买入或卖出。这种迅速且集中化的交易行为往往会加剧市场的短期波动。例如，当许多量化基金在同一时间平仓时，市场可能会经历剧烈的价格波动，甚至出现“踩踏”效应。

应对与趋势

经历如此“过山车”般的行情走势后，后市如何？投资者如何防御“看不见的大象”？

瑞银称，疲弱的美国经济数据令投资者不安，并担心美联储可能要等待较长时间才会降息，美国经济面临衰退的风险。这些担忧还为时过早。美国经济走向的是软着陆，而不是收缩。美联储今年将降息100个基点，很可能从9月份降息50个基点开始，这样美国经济就可以避免衰退，经济增长率仍能接近2%。

瑞银表示，在美元兑日元汇率保持在150或以上的情况下，可能会看到日本股市在短期内出现反弹。在另一种美元兑日元汇率保持在远低于150的情况下，瑞银认为，日本股市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恢复投资者信心。

瑞银建议，日本投资者考虑以下策略：追求优质增长，专注于投资于竞争优势强、持续增长良好的公司。抓住人工智能的机会。利用另类资产进行多元化投资。长期投资者可以考虑投资对冲基金和私募股权，作为寻找新的回报来源，尽可能减少投资组合价值的波动。

卢克·巴塞洛缪表示，目前他们仍预计美联储将在9月降息25个基点，并明确指出今年和明年将继续采取进一步宽松的政策路径。然而，如果再次出现疲弱的劳动力市场报告，或市场压力未能缓解，美联储可能会加快降息节奏。此外，他还提到，预计英国央行和欧洲央行今年稍后也会延长其降息周期，但他认为，市场近期的定价可能高估了降息的速度和幅度。

基于前文提及的“日本需要大幅收紧金融状况的需要并不明显”，卢克·巴塞洛缪认为，尽管套利交易可能会进一步出现平仓活动，预计日本央行仍将进一步收紧政策，但政策言论现在可能会软化，下一次升息可能会推迟到今年较后的时间。

全球股市起伏不定时，A股走势该何去何从？

北京一家大型公募机构投研人士认为，在外围市场波动加大的背景下，全球资金再度回流至中国资产的概率提升。

该人士表示，考虑到外部风险尚未完全出清，预计短期内A股市场将继续维持底部震荡。但外部风险暂不构成主要矛盾，并且国内稳增长政策加码信号增强，大盘底部支撑依旧坚实，市场企稳的概率进一步提升，A股的配置思路也有望迎来转折。从此前偏外部主导，逐渐回到国内政策发力带来的相关投资机会。

广发证券认为，未来海外的资产回报下降，波动性系统性风险上升，人民币资产吸引力进一步增强，将有利于跨境资本的回流和人民币的升值。从历史经验来看，人民币升值将对A股核心资产起到明显的正反馈效应。外围股市暴跌对A股短期交易情绪形成扰动，但中期国内的政策落地仍值得期待，且汇率走强则进一步打开货币政策空间。目前内部重要机构投资者通过ETF（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持续托底A股，预计指数下行空间有限。

至此，也许用“史诗般的‘情绪风暴’”来形容这场全球市场的剧烈动荡并不为过，尽管预知全球市场剧烈动荡的开启与终结极其困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能的。市场动荡通常由多种因素综合作用引发，这些因素可能包括经济数据的突然恶化、重大地缘政治事件、政策变化、金融系统风险暴露，包括流动性风险等。动荡的开启和终结往往是多个复杂变量交织的结果。

很显然，这些显性或隐性的变量目前仍在，多重风险因素犹存，超调市场难言真正企稳。

而“看不见的大象”是指那些潜在的、难以预测但影响巨大的风险因素。尽管投资者无法完全预知这些风险的到来，但可以采取类似“分散投资”“保持流动性”“对冲风险”“长期视角”，如专注于长期投资目标，避免在市场短期波动时作出情绪化决策，以及“关注宏观经济和地缘政治动态”等措施——更好地防御那些“看不见的大象”，在市场动荡中保持韧性和应对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