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不爱惜农具,就像当兵的不爱惜枪,学生不爱惜笔一样。”这是父亲在世时,经常对我说的话。父亲之所以对我这样说,原因就是我自幼经常用坏工具,别说拖把扫帚这些小物件,就是拖拉机都不知被我开坏过几次了。
我家的木锨,又被我不小心摔坏了,锨头从中间裂开,一分为二。我沉默地望着木锨,心疼得要命。这把木锨,父亲曾拿着它,打场晒粮,摊谷合垛。特别是把小麦收到晒场里,扬净去杂,木锨是最趁手的家什。
以前晒场打完麦,秸秆上垛后,麦粒和麦糠就一股脑地堆到一起。等风起扬锨,借助风力将麦粒与稃壳分开。如果打麦起场时赶上好风,全家人手忙脚乱,一阵忙活,就将麦粒扬净。
如果赶不上好风,我们只好将连糠带粒的糠麦合成条堆,横亘在晒场中间,然后静等风来。等风的父亲,一会儿用木锨端起糠麦试一下风力。过了一会儿,他又走到场边抓起一把浮土,抛在空中,测一下风向。
风不来的时候,父亲坐不住,一遍遍起身察看是否有风吹来。即便坐下来等风,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树叶,捕捉每一缕可能带来希望的微风。我陪着父亲等风,既希望风来,也希望风不来。风来了,我们就可将麦粒扬净入囤,一年的收成装进了心底。风不来,我们可在场边休息,赢得暂缓一口气的闲歇。
收麦扬场时,日头已很毒辣。在如此干热的空气中劳动,是对体力与毅力的双重考验。但只要风来了,人再热再累也得冲进场里,手起锨落,挥挥洒洒。随着木锨起落,晒场里瞬间弥漫着小麦的稃壳。
风,终于没有熬过人的耐心,舒缓地从场边吹起。父亲见树叶反了一个身,心里立即就乐开了花。他兴冲冲地抄起木锨,站在麦粒堆旁等着风变大。父亲的表情随风欢快起来,一会儿要我准备扫把,一会儿又命我铺好场角的塑料布,防止不安分的麦粒跳进草丛。我则东奔西跑,气喘吁吁地配合着扬场的父亲。
村民们都说父亲是扬场的好手,他总能在不紧不慢的风中,将一年的收获干干净净入仓。有时候他一边扬场,一边向我传授经验:会扬的一条线,不会扬的一大片。
长大后,我学会了父亲农事劳动的全部本领,将农田打理得四季丰硕,仓满囤溢。然而,等风的父亲却随风而去,再也不教我做农活了。
看着令人心碎的木锨,我决定把它修好。即使今后不做农活了,我依然会把它珍藏。因为一看到它,总觉得父亲还在我身边,可能还会等到一丝微风,捎来他的消息。
文章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
作者: 高贵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