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消失的大象》主创:方言喜剧,适度“猎奇”,放大“生动”

黑白文娱2024-07-25 07:53

黑白文娱/文 “虽然很怪,但怪得可爱。”

关于今年爱奇艺小逗剧场的收官之作《消失的大象》,豆瓣上的一条高赞评论,说中了很多人的感受。

说这部剧“怪”——比如你见过谁会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来区分时间线,又全程都是方言,在喜剧中这绝对是费功夫型选手,观众得盯着细看才能尝出滋味。

而它的可爱,例如用漫画式转场来引出不同人物视角的故事,用每集片尾的几秒慢慢拼成一个小小配角的“受难史”,让人想说好会玩。

导演万力戏称他们做的这是喜剧中的“折耳根”,“你喜欢就非常喜欢”。

而在编剧惠晓立看来:“我们就是希望它跟别的味道不一样,希望观众能够去试一试不同的味道,要不然为什么要有这样一盘菜的存在呢?”

作为从电影跨界而来的青年创作团队,他们的锐气正在于认为并坚持创作者应以更强的创作存在感,为剧集实现更强的风格化属性。

于是这一程创作的所有努力与终极目的,就是将这新菜“做得好吃”,等待遇见喜爱这个口味的人。

“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

创意,有时候看似是被灵感之神突然点中,其实是当许多可能性都被摸排推演过后,最优解自然呼之欲出。

《消失的大象》,也经历相似的过程。惠晓立告诉我们,对于创作方向的确定,他们花了一年多时间,光是大版本的方案就否决了好几个。

围绕“类型化”下各种功夫,似乎是这期间他们曾经历的思维定式,是让悬疑探案成分更强一些,还是让喜剧调性更飞一些,不同的探讨都发生过。而最终灵感来时,指向的却是他们的根本。

那一阵子,一条配着《没有理想的人不伤心》的视频火了起来,这其中的情感表达以及人们对它的情绪回响,都让万力很受触动。他跑来跟编剧们说,咱们还是要回归到普通人身上,做咱们擅长的小人物荒诞故事。

最终,他们选择的是一群为理想“疯狂”的小镇青年。“记得那个时候我们身边,包括整个大环境中,年轻人好像都要去创业,好像我就是下一个马云;但这有幸存者偏差,少数成功的背后千军万马都已经倒下,我们对这些状态很有体会。”万力说,“其实我们也有试写保安、快递员这样的小人物群体,但越写越觉得,如果不能深入去体验,光凭想象很难写得鲜活,所以还是选择了我们熟悉的青年。

曾经以煤矿起家、现在却没落的小城市“象城”,带着其中的许多生活体都进入了一种缓慢沉重的步调,老字号米粉铺生意被新一代的年轻人嫌弃,曾经宾客满堂的杂技团从城市挪到郊区无人问津,甚至连其中的犯罪行为都是“夕阳产业”——印制出的伪钞,根本逃不过新型仪器的法眼……在这“远大前程”似乎隐形的环境中,青年的狂奔在迷失方向,青年的用力变形得很好笑,《消失的大象》就这样上演了一出荒诞又心酸的生活喜剧。

至于这个片名的诞生嘛……

官方“野史”记得,当决定要讲个荒诞的小镇故事时,监制饶晓志觉得这里就应该有个杂技团,杂技团里理当有头大象。但这大象要怎么拍?那就机智地让它从一开始就在城市走失好啦。也正好,让我们的荒诞感直白地袒露于观众面前。

而作为导演的万力则正经地表示,大象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各种社会性和哲思性联想的动物,于是当“大象”消失,就正是野蛮生长的小人物粉墨登场之时。

“地域性,得适度猎奇,又足够生动”

为什么做一部西南地区的方言喜剧?

小人物故事的真实感、亲切感,需要通过具体的生活、具体的文化来塑造和呈现;于是当四个编剧中,有三个都是西南人,这种选择似乎就会是理所当然。

“对于西南文化,大家身上是带着深深的基因的,将这种基因性的东西融入,我们创造的每一个人物会更加地鲜活。”惠晓立告诉我们。

比如黑帮用“恩桃儿”(西南小樱桃)来代称假钞,“新金融”公司的幕后是麻将馆老板,本土感和荒诞感拉满。

男主角张矿瞧不上父亲的米粉摊生意,誓要做大买卖,当父亲给他煮粉问要“耙还是硬”时,他要“硬”,迁怒父亲的粉“太耙咯”,这似乎又给父子道路的差异加了重音。

而当道貌岸然、左拥右抱的“吴老师”,用前后鼻音不分的口音说着“我信誉很强”时,你很难不觉得他另有所指。

在万力看来,川渝地区的语言正是有这样独特的魅力、独特的喜感。惠晓立等编剧们在创作时,很多台词几乎张口就来,自然无比;而作为北方人的万力则会以一种旁观者、也是观众的视角,去在这种创作中努力找平衡。

“我们做地域性的内容,往往是带着一种猎奇视角去看的。我就尽量客观去观察,有的时候可能有一些不经意冒出来的话,他们自己觉得没那么有意思,但是在我这种外地人听起来很有意思。这两边一找平衡,就会找到一个点,让它既不过度猎奇,同时又保持生动。”

万力也坦言,部分观众对于方言确实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但与此同时,由于观众一般看剧都是比较随意的、主打一个陪伴感,而《消失的大象》中剧情的推进、很多重要线索的预埋都是在人物插科打诨的对话中实现的,方言的难度恰恰推动着观众专注集中地去观剧、去看字幕,这反而让观众们更好地接收到了更多的信息。于是经过反复考虑,他们最终还是坚持只做方言版本,“如果做了普通话版本,就好像做了一道川菜,但是没有放辣椒一样”,万力如是说。

“故事像是精密的仪器,或者一套拼图”

万力形容他们为《消失的大象》梳理出的叙事结构,看起来不像个剧本,倒像是一张“建筑图纸”。

“对我来说,故事有时候更像是一部精密的仪器,或者说一套拼图,一开始它们是杂乱无章的,当我把最后一块拼图往上一放的时候,应该呈现出来的是一种很精美的形式上的完整。”

《消失的大象》中的多线叙事结构,让很多观众都觉得很过瘾。

第一集结构最复杂最突出,借由一场象城马拉松发布会,以平行蒙太奇的方式,把各方人物的立场、动机、行动、性格等等,都清晰展现出来。

万力说发布会正是拍摄阶段的一场重场戏,“做的准备最多,多视角、各个环节地去设计”。作为导演的万力和摄影师各做了一套分镜去核对,需要多少个机位去抓多少不同的角度,包括每个角度的拍摄可能会涉及不同演员的在场,又需要制片组很紧密的配合才能将这场戏完成,“最后是细细拍了三天”。

第一集拉开整体大幕,随后整部剧以马拉松开幕的倒计时紧密推进;在其中,或是通过每集片头对于不同人物前史的回忆,或是以交叉蒙太奇注视同时点不同人物的行动状况,或是在剧情中灵活插叙碎片,剧集不断地抛出线索,让观众对于人物的面貌、背后的谜团慢慢清晰,也在为局面的发展不断创造新的意外,由此整个故事的情感和叙事力量都在不断叠加,吸引人们跟着一天一天往前走。

而这个故事中剧情发展之所以格外有趣,或许是因为创作时就很有趣。

“我们在大纲和剧本阶段,都是以一种脑暴、接龙的游戏式的方法在创作。”惠晓立告诉我们。

在审美和趣味统一、对世界观和人物沟通一致的基础上,他们接力写作。一位编剧先写前三集,完成后另一位编剧发挥脑洞接着续写,此时有一些故事发展或许已经超出前一位编剧的预设。就这样,每位编剧都在实现新的想象,又将挑战和惊喜交给下一位编剧。

在这样的脑力“大比拼”过后,作为导演的万力也会上手“提前剪辑”。“几位编剧放飞去编织各种桥段、各种人物关系、各种故事发展,一大摊子‘好吃’的素材都摆在这后,我就琢磨怎么把这些素材调整成一个有更强结构性的东西。”

“喜剧、荒诞、悬疑,只差一层窗户纸”

创作时,第一阶段是做加法,形成更精密的叙事结构和更严谨的剧情逻辑;第二阶段做的就是减法,减轻叙事的复杂程度,很重要的,也是给喜剧留足空间。

要结构化的喜剧性,还是段子式的喜剧感,在创作领域,往往有相争。

但在《消失的大象》主创们看来,“这两种喜剧并不打架,也没有高下之分,我们试图找到一个平衡将它们都融合进去”。他们当时还特意去请教了《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编剧们的主意。

段子式的喜剧感,在这部剧中,我们感受是落在语言、人物细节等方面的奇思时刻。

比如当张矿拿下马拉松承办权时,此前曾对他翻脸无情的象城红白喜事协会来为他庆贺,双方互相画饼热情高涨,众人要一起举杯痛饮,此时会长豪迈地喊出了一句“老板,再加两壶豆浆!”——这个段子,它产生于人设基础,发于合理情境,又跟前篇协会、会长的面目形成连贯而更丰满的塑造,意外、有趣、不尴尬。

而来自结构的喜剧性,最典型如男主角张矿与配角常发的奋斗路。观众能够看到张矿一步步怎么落入陷阱,又怎么一无所知地在黑帮大事中乱拳搅局;而常发则是以一种对江湖的天真崇拜和认真就业的状态,在黑恶势力中存在——失控、反差所带来的荒诞感,每每惹人发笑。

事实上,《消失的大象》的类型元素杂糅是非常丰富的,包括警匪、黑帮、爱情、亲情等等,而它非常妙的是打破了每个元素常规的氛围,让它们神奇地混出了特别有意思、又特别可品咂的滋味。

这或许正基于创作者对创作笔法的理解与实现能力。比如在万力看来,悬疑、荒诞、喜剧,很多时候只差一层窗户纸。

“好比《楚门的世界》,它是一部荒诞喜剧,是因为一开始就告诉了观众这是一个发生在巨大的摄影棚里的事,我们跟着金·凯瑞的视角去看时,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灯是天狼星,洒水就是下了一场雨,观众会觉得很好笑。但是反过来想,如果观众一开始就跟金·凯瑞是完全一样的视角,那么发生的所有这些事都很惊悚,都是悬疑。这同样也是我们在这部剧的整体拼图结构里,试图去寻找的方向。可能刚开始只丢给观众几块拼图的时候,喜剧更多的是依靠段子式的抖包袱去实现,同时也有一些悬疑性;而当观众将这些拼图拼得越来越全时,荒诞性就越来越浮出水面。”

“每个人物,都能撑起一部戏”

《消失的大象》中,群像无疑是非常好看的。核心在于,每个人物都有丰富的可解读性。

从整体来看,张矿、志叔、黑姐,以及围绕着他们的一众群像,组成了跨越几代小镇青年的“挣出路”群像。他们身上有命运和选择交织作用出的不同状态,当然有人走上的是不归路,有的人只是暂时迷路;他们也有主创们口中共通的“不甘心”主题,比如张矿不甘心于平淡的生活,黑姐不甘心做小弟、只能“喝汤”,志叔不甘心自己的“黑恶事业”走向夕阳,想要“上岸”铺更大摊子。

而从每个人来看,他们身上都有复杂的多面性。张矿有急功近利的现实,也有怀抱理想和情义的浪漫主义;开麻将馆、搞高利贷的社会人狗哥,背后长期的动力来自于“纯爱”;羞涩内向的刘明,有着曾经叛逆的过往和沉重的家庭往事……

万力告诉我们,在创作阶段,他们并没有主角配角的侧重区分,而是“每个人物都聊得很透”。

比如关于袁媛父母的往事,他们作为杂技团主力支柱,如何以空中飞人表演让杂技团名声大噪;而正是袁媛母亲在一次意外事故受伤后,杂技团开始走向没落,进而有袁媛在困难中接过了经营的重任,而张矿也离开团里去省城打拼。

惠晓立说,甚至落难后的常发与波仔也发展出一段相对独立和完整的兄弟情故事。

“从素材文本上来说,每一个人物都真的能撑起一部戏;而最终在定下更精准的故事线之后,我们再对很多人物的剧集呈现状态做了必要的减法”——这种不惜力的创作状态,自然使得他们拿出的剧本质量有目共睹,也为这部剧争取来了似乎不属于这种“体量”或“类型”的咖位。

“写剧本时,我开玩笑说到时候就找王志文老师来演志叔;后来我们越写越有信心,真的将剧本递给了志文老师,当天看完他就说志叔真的很有意思,我要来演。”聊起这个让观众都很意外的剧中“大佬”,惠晓立至今都觉得很惊喜。

饰演黑姐的任素汐,是这个团队的老朋友了,在舞台剧、电影方面,他们都有过非常多默契的合作。基于任素汐典型的银幕形象,主创们在一开始就觉得可以再找她来演一次西南人,但“要给她在角色上来多一点突破”,于是在任素汐一向正面的利落个性西南女性形象之后,这次她成了一个真“大姐头”,依然有强势独立一面,但因一心往上爬也具备了“狠辣”的新状态。

而对于男主角张矿,万力则认为是整个选角过程中一个真正的大挑战。“这是角色本身的复杂性所带来的,他既要有理想主义的东西,又得特别地落地,这两种气质糅合到一个人身上,是特别难的。我们选中李九霄正是因为他身上难得的有这种气质,包括他从更深层的逻辑对这个人物的根的理解——他跟我说,张矿特别像一只飞在天上的风筝,自己总是想挣脱,却总有一根线在往回拉拽他,他就是在做这种撕扯。”

没有理想的人不会伤心,忙于理想的人引君发笑——或许,无论如何选择都会存在的困境与黑洞,正是生活与人生的真相,掌握了上帝视角的看客能睥睨审视,但具体生活着的人们只能勇往直前。

导演万力期待的是,《消失的大象》能成为一面“镜子”,“让每个人能够照到不同的自己”。

“人生最终的结局或许不是你的主观意志能决定的,但没有关系,无论你是能举重若轻,或是具有些阿Q精神,努力地热情地生活,无论何时都不对生活本身失去希望,这就是我们想传递的最内核的东西。”惠晓立总结道。

图片来源:《消失的大象》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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