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位于忻州市代县的雁门关来说,这里曾是华夏边关要塞、商贸要道,曾经金戈铁马也曾商贾云集;这里是革命老区,也曾是深度贫困与生态脆弱交织的地带。“欢欢喜喜汾河畔,凑凑合合晋东南。哭哭啼啼吕梁山,死也不过雁门关。”这句流传至今的民谣形象地描述了山西各地生活状态的差异,唱出了祖祖辈辈面对雁门关贫瘠苦寒的悲歌。
“因年久失修,雁门关曾经破破烂烂,交通不便,只住几户人家,靠伐木为生。”忻州市长城学会会长杨俊峰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近十多年来,忻州将长城保护纳入当地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修缮保护后的雁门关满目苍翠、长城文化旅游提档升级,跻身国家5A级旅游景区。“如今外出打工的雁门关村民好多都回来了,开餐馆、从事旅游服务。”
“今天的情况确实非常复杂,正所谓‘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各行各业都能感受到这个变化。”在“长城两边是故乡”文旅季论坛上,如是金融院长管清友发言称,中国经济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这个周期可能还比较长。
而从具象化的产业来看,“分化”表现在各个领域。“一方面我们看到汽车出口如火如荼,另一方面也看到大量产业处在过度竞争和内卷之中。”管清友指出,“今年我调研了很多行业,消费领域的食品、饮料、旅游、冷链等,给我的感受是——竞争很激烈、淘汰率很高。但和其他很多行业相比,大消费领域仍然是很好的行业,还可以赚钱,还有大量的投资进来。”
从投资角度来看,消费领域的基本特点是刚需、高频、贴近民生。“无论经济周期如何变动,国际风云如何变化,我们14亿人的巨大市场,都离不开衣食住行、吃喝玩乐的消费。”管清友说,“这也是我们今天在这里探讨文旅发展的重要底气。”
多位热门旅游目的地相关负责人在论坛上分享的数据,也印证了管清友的说法。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副州长尹朝晖表示,今年上半年,延边州预计接待国内外游客1600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280亿元,与去年同期相比均实现两位数增长。据威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徐杰介绍,2023年,威海接待游客数量超5900万人次,是常住人口的20余倍。
在管清友看来,在中国经济新旧动能转换的时期,消费领域相对来讲机会还比较多,还能继续精耕细作。“以文旅为例,去年整个文旅基本特点是出行人数增多、支出总额增多,均超过了2019年,但客单价下来了。人们到了一个更加讲究性价比,更加重视情绪价值的时候。”
“现在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代,能摆脱‘内卷’无非两种方式。第一是你继续卷,成为卷王之王;第二种是换道超车,不要在原来的轨道上卷。”管清友说,比如,积极拥抱新的传播技术和手段,充分发掘当地的历史文化底蕴,当所谓“泼天的流量”来临时能接得住、顺应趋势、细水长流。
今年年初,广西幼儿组团游学东北,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小沙糖桔”,受到全国民众“云围观”。“我们抓住了短视频风口。”广西壮族自治区崇左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林霖表示,“在今年初广西小砂糖橘南北文旅互动中,崇左市率先推出面向东北三省游客免首道门票政策,高频率互动,合力接住了泼天的流量,崇左成功出圈。”
忻州市政府官网显示,忻州是资源富矿,煤炭探明储量277亿吨、保有储量261亿吨;铁矿资源占全省的一半以上。不过,忻州也曾是典型的贫困地区。“辖区内14个县(市、区)中有11个国家级贫困县,是区域性整体贫困的贫困地区,同时也是全国罕见的横跨吕梁山、燕山—太行山两个连片特困地区的地级市。全市国土面积2.5万平方公里,贫困县占地1.98万平方公里,占全部国土面积的78.6%。”
山西是全国的长城大省,忻州是山西的长城大市。从历史记载和保存现状来看,忻州14个县(市、区)中,13个都有长城,是山西省长城分布最大的区域。
“古时,长城是农耕文化与游牧文化的边界线,边关艰苦贫穷,经常饿肚子,我们就是长城脚下的一个小村落。”忻州偏关县老牛湾村原党支部书记吕成贵讲述道。出生于1965年的他记得,小时候,家里收成好时能吃捞饭,收成不好就只能喝稀粥。“我是家里最小的,没饭吃的时候,勺子里多给我舀了一点,结果我没干活,母亲就要把饭再舀出去。后来我就发誓,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改变老牛湾贫穷落后的面貌,至少都要能吃饱饭。”
“从前山西是缺水大省,后来得益于‘引黄工程’,修建大坝。1998年后,我从外面打工回来,看见黄河水填满了整个峡谷,长城与黄河并行,景色非常壮观。我感觉我们的机会来了——让天下人欣赏这美丽独特的景色。”吕成贵说。
2009年,吕成贵回到家乡,当选老牛湾村党支部书记,致力于发展“项目强村,旅游富民”。“我们与长城学会和长城沿线联动起来,大力宣传我们老牛湾的长城;与国内媒体和其他城市合作,开展长城、黄河文化主题活动。这样一来,往我们老牛湾跑的人就多了。我号召大家搞农家乐,发展乡村旅游。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院,四五孔窑洞,家家有事做,人人有钱赚。”
“记得我刚上任时,做过一个调查,当时人均年收入1700元;2017年我卸任时又做了一个问卷调查,人均年收入约2万元。”吕成贵说,如今的他是一名守护长城的义工,常年扎根老牛湾,探索适合当地的长城文旅服务。
和吕成贵一样,年过六旬的杨俊峰也是一名“长城痴”。
“我从小生在长城脚下,还曾在长城脚下放过牛,有非常朴素的情怀。”杨俊峰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说,“后来我到《忻州日报》做记者,1991年开始正儿八经地行走长城、研究长城、记录长城,积累得越久就越喜欢。在我眼中,长城是有生命的,也许就是我的生命。”
漫步在雁门关,杨俊峰的专业讲解堪比导游。“一座雁门关,半部华夏史。我们可以设计很多路线,看雁门关的诗句,看雁门关的四块石头,看杨家将风采……雁门关是军事关、文化关、商贸关、民族交流关,在中国长城界各大关口占据崇高位置。”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雁门关的先天不足体现出来。“雁门关地处山西北部,不像八达岭长城,紧邻大城市,具备客源优势。雁门关曾经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可谓‘养在深山人未识’。”杨俊峰表示。
自2009年起,代县借助独特的历史文化资源,先后投入5亿多元开发6大类100多项工程,在雁门关形成了以军事防御体系历史遗存、遗址为主的边塞文化、长城文化、关隘文化旅游区。
在文化加持之下,雁门关不断“出圈”。2023年5月,东方甄选团队走进雁门关景区开启直播,半天时间点赞量即突破1100万。
而文旅热潮之下,也有专家学者近期提出“冷思考”:流量效应让地方文旅宣传变得浮躁,变得同质化。当流量退潮后,“网红城市”客流量能保持在什么程度也颇为堪忧。
对此争议,文化和旅游部科教司原司长孙若风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回应道,文旅直播的发展,总体上是一个令人振奋的现象。尤其是对于文旅直播中的大众参与,他持支持态度。孙若风认为,老牌文旅城市不应该歧视所谓的“网红城市”,二者也并非对立关系。
“很多专家说淄博烧烤的后果是一片狼藉,我想说你去看过吗?至于是一片狼藉吗?”孙若风表示,“淄博烧烤的出圈把原来并非旅游城市的淄博变为旅游城市,这就是网红效益推动文旅的体现。”
孙若风认为,从长远来看,当然希望网红城市跨越周期实现“长虹”,如果能将流量转化为客流量并因地制宜地丰富业态、趁势发展,“网红城市”就能成为旅游品牌城市。
北京社会科学院文化研究所、首都文化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林生提出:“在文旅发展中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个问题,一个地方是文化资源大区,但不一定是文化的强区,这种转变应该怎么做?”
他接着分析火爆出圈的哈尔滨文旅,为忻州的长城文旅发展提供借鉴思路:“北上广的精致年轻人来哈尔滨是旅游的吗?他们早上五点起床,冒着零下20摄氏度的严寒逛早市,是旅游吗?他们去东北洗浴中心搓澡是旅游吗?他们在哈尔滨大街冰面上打滑是旅游吗?旅游本身在其中只占较小的因素,大家来哈尔滨是为了感受那种人情味、情绪价值,是文商旅的融合出圈。”
文章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作者:丁舟洋
编辑:董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