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善良”的我们,女人与自我的缠斗

黑白文娱2024-05-11 14:45

黑白文娱/文 条形码/文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一个女人,她不仅和你同一天生日、拥有同一件大衣,甚至还和你爱上同一个男人吗?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故事听上去实在乏味透顶,像极了三十年前的八点档剧情。《不够善良的我们》讲述的就是这样两个极其相似却又本质上不同的女人,她们各自的故事,以及她们之间的故事。

它没有什么强烈的反转,亦没有堪称奇巧的剧情,有的只是溪水在心上缓缓流淌所谱成的韵律,以及生活中那些难以名状的情绪被一帧一帧定格后所产生的延荡。

你很难用几个关键词去描摹清楚《不够善良的我们》到底是一部怎样的台剧,但不可否认,它是一部能够在短期内让观众持续产生议论、质疑和思考的作品,因为它讲述的正是值得反复咀嚼的生活,以及生活藏在不为人知处的暗面。

对他者的无尽想象,女人的自我缠斗

故事开始于一场“视奸”,简庆芬正在偷看Rebecca的社交帐号。三十九岁的她事业似乎不错,能确定的是没有结婚,最近的date对象是身体紧绷结实的年轻男孩,即便已经算不上年轻,但她行事仍旧恣意洒脱,纹身、旅行……尽管Rebecca在网络上Po出来的不过是只言片语和几张照片,但简庆芬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松动了。她的手指在电脑触摸板上反复摩挲,脑袋里早已绵延了无数的幻想。同月同日还爱上同一个男人——何瑞之的简庆芬和Rebecca,其实早就走上不同的岔道。在简庆芬的幻想中,Rebecca拥有无数个只需要做Rebecca的时刻,那是更为细致具体的自由。

简庆芬每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少,几乎算得上微不足道。在白天,她要扮演别人的老婆、妈妈、女儿和员工,还要照顾人类在出厂设定中就保有的那一点点伪善,做一个爱地球、不逾越不出格的好人。只有夜深人静,老公还未下班,孩子早已入睡,生活里的其他人暂时性缺位时,她才能再次成为自己。她坐在天台,点燃了一根烟,那是简庆芬的时刻。

严格意义上说,简庆芬的生活其实还不错,“没有不好,就只是太平凡了。”平凡到和丈夫之间的相处也更像是朋友,平凡到挑剔的婆婆时不时的刁难都已足够让简庆芬产生些微的澎湃和激情,麻烦总好过寂静,混乱总好过一潭死水。

当一个人感受到生活的索然无味时,潜台词往往意味着更深一层的指涉。在第一集里,简庆芬想象Rebecca和年轻的男孩旁若无人地抱在一起拥吻,甚至倒在了她的卧室大床上,简庆芬一边慌乱地掀开床单,一边自言自语解释,转头发现,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影,但那一刻,空气里全然弥漫着一种情绪:寂寞。简庆芬太寂寞了,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追求什么,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排解掉这些寂寞。于是,她开始了一场对于他者躁动不安的想象。

三十九岁的Rebecca,抹除掉在社交媒体上令人艳羡的幻影,真实的生活却并与简庆芬的想象大不相同。她拼命努力工作,在事业上却还是会遭遇接踵而至的危机;她有姣好的外形,在餐厅吃饭时却还是会因为一人食而被要求坐在吧台;深夜回到家里,没有一盏灯为她亮起。当视角对准 Rebecca的生活,故事的另一个版本也随之闪现,人们发现,真实的Rebecca原来就像那个被衣服压垮的衣架,时常处于焦头烂额的境遇里。

简庆芬并不知道的是,在Rebecca的脑海中,也不止一次幻想过她的生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没有必须向上的压力,没有孤立无援的无助。如果自己能够放低姿态,如果自己能够学会讨好,如果自己嫁给了何瑞之,如果自己不是Rebecca,那么生活会不会变得容易一些?

如同简庆芬在第一集开头那段独白所说:【快乐】其实是用【痛苦】积累来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自己,我们以为我们正在追求快乐,但其实我们真正热爱的很可能是:痛苦。

简庆芬寻找到的痛苦,来源于Rebecca这个在她眼里完美的假想敌,通过构建敌人,从而将自己内在的精神矛盾和冲突外化,最终完成自我的平静。而Rebecca又何尝不是如此,当罹患乳腺癌的她和简庆芬站在海边时,她告诉简庆芬,自己在社交帐号上发布的每一条动态,实际上都是为了简庆芬而发。

事实上,当简庆芬和Rebecca望向彼此时,在对他者的无尽想象中,想象被剥离掉最原本的意义,而成为了一种对自我的厌恶和对另一种生活的期许,应许之地不存在于这里,那便只会存在于想象的那一头。《不够善良的我们》,讲述的始终是女人与自我缠斗的故事。

我们毕竟是人,我们没有想要当神

简庆芬和Rebecca,究竟为何会对自我产生厌恶?《不够善良的我们》导演、编剧徐誉庭在采访中的回答也许能够给予这个问题一个妥当的理由——“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蛮善良,但我们都会因为那些不够的地方,对自己产生厌恶和负面的批判”。简庆芬和Rebecca的心理症结,恰恰来源于此。

简庆芬的自我厌恶看上去幽微却又像皮革的纹理一般坚实妥帖,一则源于生活的波澜不惊,以及婆媳、妯娌之间经由细碎摩擦后,掉下的碎屑;二则来源于简庆芬在最开始时早已洞悉何瑞之爱人的模样,此后的十余年里,她无法不反复比对,比对自己和Rebecca,亦比对何瑞之究竟更爱自己,还是更爱Rebecca;而最深一层的厌弃,则来源于简庆芬在多重社会身份之下,对自己不够彻底的善良的反思。

简庆芬的母亲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有些忘事,因此嫂子决定将她送去疗养院,而简庆芬自然知道送去疗养院后,母亲的精神状态势必会受到影响,于是果断拒绝了对方的提议。但究竟该如何归置母亲,她心里却始终犹疑不决。一方面,她渴望尽孝,另一方面,她又渴望独立,至少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工作。反复拉扯的背后,是女性被社会形塑成道德至上的模范标兵的唏嘘现状。

随后,何母患病,她忙前忙后陪护,看似是贤惠的媳妇,实则心里充满怨恨,甚至是恶毒的想法,她会在内心不停问几百次,为什么婆婆还没死。《不够善良的我们》没有回避简庆芬心里的“恶念”,但也未曾想过将她放在审判的天平之上,它只是平静地展示普通人生活中转瞬即逝的小善小恶,以及女性被规训后,本能与社会枷锁之间不断抵触对抗产生的振荡。

同样对自我产生厌恶的,还有Rebecca,她从小到大都不懂得该如何讨别人的欢心,年轻时上班,被上司指着鼻子骂“总是挂着脸”;和男友恋爱多年,却始终搞不定男友的妈;到了生命尽头,遇见的男人因为自己生病最终逃之夭夭……饱满丰润得像一颗不假雕琢的珍珠,这样的生活,从来都不属于她。Rebecca自然不是毫无道德瑕疵的人,另一面的她,是总经理的情妇,破坏了他人的家庭,成为标准意义上的坏女人。

在看似分岔的小径上步行了数十年的简庆芬和Rebecca,在四十岁的当下,借由彼此的再度重逢,最终发现生活的吊诡与荒诞:原来看似完全不同的选择,最后竟是殊途同归。我们都不快乐,我们都对自己充满厌恶。

徐誉庭在采访中曾经反复提起,创作《不够善良的我们》最初的动机便是因为她觉察出人们的自我厌弃,她希望能够借由这部剧让我们放下对自我的执念,“不要再那么严厉地对待自己了”。在《不够善良的我们》末尾,何瑞之发给Rebecca的短信上写着:“我很爱我老婆。”这条短信让简庆芬潸然泪下,最终选择释然,回归家庭。

这一结局当然不够激进,不够深刻,也不够反叛,但转而再细细思索,我们却能够理解徐誉庭的用心,身处婚姻漩涡里的女人,在放下对自我的反复审视之后,是否也应该拥有除了离开之外的选择,是否可以允许她们不够勇敢,允许她们还是无法迈出最后那步?

因为我们只是人而已,会软弱贪婪,既要又要,也会在经历一场漫长的自我探索后,最终还是步入已知的未来。《不够善良的我们》或许想要传达的就是这样的含义:允许错误,允许不够善良,允许人仅仅只是人而已。

图片来源:《不够善良的我们》公开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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