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阅读,小时候那些读书的往事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了眼前。
我喜欢读书,是受到父亲的影响。父亲出生于1952年,小学文化,却写得一手好字。重要的是,他喜欢看书。诸如《水浒传》《天龙八部》《隋唐英雄传》《今古传奇》《杨家将》等等小说或者“画画书(即小人书)”,他总能从朋友那里借来。父亲喜欢看书,达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到百步之遥的井里去挑水,他手里拿着书;烧火做饭时,手里拿着书;甚至于在臭熏熏的茅房里,他一蹲,起码也是半小时以上,完全不顾蚊虫叮咬。
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不假。
父亲借来的书,通常连封面都没有,缺页少章是常见的。甚至有的纸张都泛黄了,但我仍然奉为至宝,生怕再有所损坏。幸运的是,离我家不远的三叔,也喜欢看书。
三叔并不是我亲亲的三叔,只不过同一个姓、住在同一个村儿,祖屋与我家祖屋门对门、户对户,因此我们两家的关系历来不错。但是,三叔家的条件却比我家好了许多。我喜欢到三叔家里去,是因为他家不单有书,而且还多是新书。在三叔家里看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那时,三叔坐在床沿,我坐在他对面的凳子上,手中各拿一本小说,各自沉浸其中。有一次,三叔家的几个孩子在旁边打闹,我的三婶就狠狠地把他们责备了一顿。说,闹什么闹?没看见他们正在看书吗? 这一幕,令我至今也感动莫名。可惜,这样的幸福时光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我腆着脸向三叔借回家去看的。那时候借书,尤其是新书,一般人是不愿意借出去的。三叔愿意借书给我,不仅仅因为我家与他们家是老邻居,还因为,我是村里少有的“乖孩子”,把书借给我,他放心。
我虽然也在挑水的路上看过书,但大多,还是在放牛的时候。
不记得是小学几年级了,初冬的一天早上,雾很大。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的我拿着一本书,牵着一头大牯牛,来到离家约3公里远的一片草坝一边放牛,一边看书。那年头,由于没有手表,又不像现在这样有手机,再加上雾蒙蒙的天气,确实不好掌握时间。尽管清晨的寒风,刺骨一般的冷,但只要把书一打开,我就一头扎了进去,就连错过了上学的时间也浑然不觉。后来还是母亲托人四处张望、嘶声竭力地遍坡呼喊,我才忙忙慌慌地合上书,往家里赶。
上学迟到了一个小时,可不是件小事儿。
班主任把我“请”到了讲台上,对我进行批评教育,当然也是为了杀一儆百。面对教室里那四五十双眼睛,我低着头,弱弱地讲述了迟到的经过,自然不敢提看书的事儿。我反复强调,主要是怪雾太大,判断不了时间。当时,老师把手一挥,就给了两个处罚意见供我选择——1、背起书包回家,继续放牛;2、打扫一个星期的清洁卫生,并写一份保证书,保证下不为例。可是,就在老师讲这两条处罚意见的时候,我的心,已经飞到了赶牛回家的路上。那个笨拙的家伙,在那么紧急的时刻,居然还磨磨蹭蹭地在田坎上拉了一泡尿、一泡屎,才打着响鼻不慌不忙地往回走。紧接着,我的大脑里又回放了我栓好牛,顾不上吃饭就慌慌忙忙地抓起书包,飞快地穿过竹林小院,跑向学校的片段。这时,老师见我杵在台上发着呆,便加重了语气,再一次问道,你走哪一条路?我一愣,立刻回过神来,但没有听到前面的内容,耳朵里只回响起,你走哪一条路?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走的竹院那条路……
结果可想而知,全班同学顿时哄堂大笑,就连老师也忍俊不禁,露出了两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
迟到事件之后,我本性难移,依然一边放牛一边看书。有时候还拿着书,踱着步,将双手放到背后,嘴里念念有词。注意,我可不是在背课文,而是已沉浸在小说故事情节之中了。我把自己想象成书中的英雄人物,嘴里说着豪言壮语、正自我陶醉着。一个打猪草的孃孃从这里路过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哎哟,这么用功啊,难怪读书恁个得行!羞得我面红耳赤的。
更可笑的是,有一天我竟然带了一本“大部头”去上学。记不清是《今古传奇》还是什么小说了,我把那本“大部头”放在课桌上,并用课本遮住封面。早读课的时候,班主任来了。她在教室里不紧不慢地来回踱步,不知道怎么就停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她伸出纤纤玉手,准确无误地取走了那本书,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离开了教室。随着她咯噔咯噔的脚步声,我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遭了呀!这书,可是从三叔那里借来的!
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同学带来口信,说老师让我放学后去一趟办公室。当我忐忑不安地来到办公室门口时,看到老师正在翻阅那本书。她抬头看见我,竟然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小说可以看,但不应该拿到学校来……这本书,你过几天再来拿吧。听了这话,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后来才知道,原来我的老师也很喜欢看小说哩。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看书多的原因,我的作文写得还行,经常被班主任老师拿到课堂上去当作范文念。我想,这或许也是老师法外开恩的原因之一吧。
行文至此,我不由得感慨万端,现在多好呀!图书馆里的书琳琅满目,丰富得很,还可以免费借阅。而且,就算是自己想要买点什么书,在手机上动动指头,就可以轻松搞定了。
作者简介:刘仁平,重庆散文学会会员、巴南区作家。
文章来源:上游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