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蛋旅行社/文 世界各地的吃食固然各有特色,但吃东西的场景和一起吃的人要对头,这才是最难得的。在前阵子的“食味之旅”盘点上“抢猪杂”荣获最佳干饭场景,我认为当之无愧。
抢猪杂听起来似乎有些癫狂,那是你没见识过猪杂粥的发源地,见过了,就可以把“似乎”二字去掉了。
吃猪杂的地方,在番禺,广州的郊区,从市中心过去还得花好几十分钟车程,有时候太激动去早了,人到杂未到,只好在边上等。
猪杂到了以后,每桌派出一支队伍,由最会买菜身强力壮那个人,通常是男士,手持铁盘——那是抢杂者的通行证,冲到堆满猪杂的案板前挑拣。
在猪杂粥的铺子里,猪杂不是一堆胡乱的杂碎,而是被完全细分、切割精细的极致商品,猪心、猪腰、猪肝、猪利、粉肠、生肠、猪金钱、猪天梯、猪x根……不客气地说,如果平时不下菜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挑的是什么。
第一次去吃猪杂很难不被那种紧张的气氛感染,老板冷瞧你一眼,那个抖抖索索的样,明显不是老食客;边上的本地人眼神犀利动作麻利,你还在研究那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下手拿走了。
明明只是喝个粥,却紧张地像上考场。
喝猪杂粥的圣地在广州的郊区番禺,靠近屠宰场,可以及时获得温体猪杂——意思是猪杂被送进店里时,刚刚结束血液循环不过20分钟,没来得及失去所有体温。
喝粥处通常是没有环境可言的:铺面大而一眼望得到底,中间直愣愣竖着承重柱,主打一个厂房风;刷白的天花板上吊着白炽灯,90年代风格的吊扇在头顶疯狂旋转;
摆不下的桌子从屋里流出来铺到人行道上,脚底是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任何装饰在此处都显得多余,铺张红地毯已然算是老板给这铺面的最大尊重。
经过紧张的抢猪杂和占桌椅环节,当所有同行人在桌边坐定,等着粥被熬出来的时候,那种“啊!终于尘埃落定”和“搓搓手,将有好事发生”的期待感同时在心里一上一下,聊天的氛围也透着丝丝的兴奋和等待的不耐,直到粥被端上桌。
粥上桌时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通常起锅前,会下一把枸杞叶,不仅给粥点缀一些颜色,也给粥里加进了更丰富的味道和口感,一路从灶台咕嘟到桌上,猪杂和菜叶都刚好断生,妙得很。
之前选好的猪杂在粥水里,看起来面目模糊、形迹可疑,但随着第一口下肚,疑虑陡消,幸福感升起。
猪杂粥里一定要有粉肠,广东朋友说,猪杂粥没有粉肠,简直跟麦当劳没薯条是一个道理!可见粉肠那集合软糯、生脆、爆浆的口感有多么让人着迷;
猪腰切成薄片,看上去平平无奇,而且毫不腥骚,只有一个“脆”字,不禁让人怀疑起从前吃过的所有猪腰的新鲜度来;
猪肝也是必选品,但是与日常吃的爆炒猪肝、卤猪肝不同,经过淀粉包裹和刚刚断生的处理,猪肝一入口不是沙沙粉粉,而是“卟卟”脆,在口腔里翻滚一会儿,粉感才会被咀嚼带出来,变化微妙;
最后,瘦肉或者排骨用它纯正的肉香、嫩滑的口感,把一碗猪杂粥最大的满足掀到高潮;
当然,恰倒好处的粥底和咸淡适宜的调味,也是成就一碗猪杂粥的必要条件。
下面来一个个拆解那些难懂的名词都是啥。
猪利:就是猪舌。“舌”听着像“蚀”,亏本的意思,太不吉利了,巧用反义词,改“蚀”为”利“。
猪粉肠:猪粉肠是横结肠一部分,是猪小肠和猪大肠连接连接处的一段小肠。口感有些“粉”,也有些“脆”,粉肠因此得名。
猪生肠:也叫猪花肠,其实是母猪的生殖器官套装,通常能买到和食用的部位主要是输卵管。
猪天梯:就是猪上颚,这部分的肉被层层软骨有规律的隔开,如同梯子,又在口腔的天花板位置,“天梯”其名真是神来之笔。
猪金钱:猪在吃饭和哼哼时都会到的这块肌肉,与猪舌根相连的很小一块,切成小片看起来很像铜钱。
各种杂里最难理解的是猪天梯,如果不是亲口吃过,真的很难相信广东人在吃上的想象力,虽然吃过了以后也还是难以置信。
当然,也是难以置信的好吃。猪利、猪天梯、猪肠共同在铁板上爆香之后,猪天梯口感香脆,同时带点滑口,和韧劲十足的猪利、猪肠刚好形成口感上的互补。
温润鲜香的猪杂粥,配火爆油润的铁板猪杂,几乎是店里所有桌子上的固定搭配,而这一出用“猪杂配猪杂”的戏码,更是广东人在对美食的掌控力上凡尔赛式的输出。
猪杂粥,是时间与猪体温的严密配合,是猪杂与粥水之间的默契协作,是选杂者和店老板之间的心照不宣,是食客与南方湿气氤氲夜晚的暧昧交谈。出了广东,再也无处去吃这样一碗清爽温润、毫无腥臊、又充满想象力的猪杂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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