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CA/文 四月,上春山,兴致盎然。直到圆月爬升至山头,古人才恍然记起时间的存在,圆月即已当空,便可捧起一湾山泉,将这浸润在春山中的美好水月,掬于手中。
如此闲逸优雅之境,正是由唐代诗人于良史之诗作《春山夜月》所塑: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春山吟赏图》局部 明代 仇英
既然晚归不知时,不如索性尽游春山,于良史接着写:兴来无远近,欲去惜芳菲。南望鸣钟处,楼台深翠微。
夜行春山,定是另一番景色。南宋佚名(传为刘松年)《春山曛暮图》,给出了可供想象的宋时图景。画题之“曛”字,意为日落时的余光,曛暮,则是指黄昏。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记》里也曾提到这个词:日将曛暮,回驾行宫。
春山曛暮图 宋代 佚名(传为刘松年)
春山之中,日落时分,明月挂起。古松由峭壁生出,几株野梅散布茅亭前后,初见绿芽的枝头,粉红花蕾迫不及待地绽放开来,而亭中文人,观松眺望远山,仍是不肯离去。
赏春山夜景
时间,从未困住古人。
春日万物更新,却也十分短暂,时人踏入春山,一赏再赏,以致丢掉了时间。由此,一种新的绘画主题——春游晚归图画——作为流连春山之证,渐渐流行开来。南宋夏圭、明代戴进、唐寅和仇英等画者,都曾著此类画作。
戴进笔下的《春游晚归图》,远景为长满树木的春山,偶见楼宇与亭阁;中景田野小径上,两位耕种人忙过农事,正扛起农具还家,其前方农舍空地上,妇人喂食家禽,烟火气浓厚;近景桃花盛开,春意满满,庭院前,士人叩门,侍人应声而来。
春游晚归图 明代 戴进
初读此图,发觉画卷中并未出现圆月或弯月一类彰示时间的景致,若是仅以农事与烟火释春山暮色,观画者似是难以意会到晚归意趣。而当再读画中前景时,一处偶然迸现的细节,使得一切自然通畅了许多:侍人手提灯笼、伴着家宠,前来应门,依此领会,春游晚归之意,便是明了了。
古人没有被时间困住,却被春山迷乱了脚步。
晚唐诗人司空图写:可是武陵溪,春芳著路迷。北宋王安石也曾被春山与春色迷惑,只顾一路前行,最终行到了水溪尽头:春山春水流,曲折方屡渡。荒乘不知疲,行到水穷处。
《春山吟赏图》局部 明代 仇英
水穷之处,正是安静下来,与春山共鸣之时。唐代诗人王维在冬日,已开始惦念春日里草木与春山的生机,而待春柳发芽,他则独享起了春山之静: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王维勾画出的这一份美妙图景,或许只有喜爱之人才可体会得到。
《春山吟赏图》局部 明代 仇英
春山,为王维提供了精神庇护所,也为唐代诗人齐己找到了度过时间的借口:他感恩朋友寄来的春茶,念叨着,若不是你辛劳采摘,我恐怕还要等上一年。
时间对古人而言,理应满怀期待,慢慢度过,如此,那一草一木,一风一动,一气一味,才更易被感知到。若要静静体验春山之趣,或许还可如清代词人吴绮一般,漫步入泉边,静心于自然,恰如其题画诗:中有卷书人,坐与春山语。
作者:莫一奥,文字工作者,长期从事中西艺术史和人文历史等泛文化内容写作。
部分参考莫一奥文章:延长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