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仪仗：从香山汉墓陪葬坑说起｜访古

文博时空2024-04-21 08:51

文博时空/文 文博时空作者翟德芳

青州是我山东之行的第二站。必来青州，是为了细看龙兴寺的石雕佛像，但进入青州博物馆，却令我有了新的发现，比如香山汉墓。看了香山汉墓的资料，我决定写一写这个，因为它太有价值了！

偶然发现的宝藏

这里所说的香山，位于山东省青州市，它虽然没有北京的香山名气大，但却有着自己的传奇色彩和悠久历史。

我们都知道许由洗耳的典故，是说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受而逃走，遁于箕山之下；尧又召其为九州长，许由不想听到，就去以河水洗耳。据说许由洗耳的河流就是香山西侧的洗耳河。《史记•夏本纪》还记载:“禹以天下授益，三年丧毕，益让帝禹之子启，而避居箕山之阳。”是说禹本拟传位于益，但被儿子启篡了位，国天下成了家天下，益只好回到青州箕山（即香山）。据说他在这里写出了《山海经》。

在郦道元的《水经注》中，香山被称为“山其山”，是青州东部唯一的山峰。它的海拔虽然不高，只有 189 米，但在矗立在平原上，却显得非常雄伟壮观。香山还有一个奇特之处：从高空俯视，整座山峰好像一个大元宝，所以当地人也称其为“元宝山”，风水专家认为此山是风水宝地，下面肯定埋葬有大型陵墓。

陪葬坑出土情况

2006 年夏天，青州市谭坊镇大赵村在修建道路时，在香山脚下挖出了很多陶器。村干部立刻上报了文物部门。山东省考古队接到消息之后非常重视，立刻派人前往调查勘探，发现被村民挖出来的陶器属于一座大型陵墓的陪葬坑，年代应该在西汉早期。为使古墓不被进一步破坏，考古队立刻对其进行抢救性发掘。经过两个多月的工作，陪葬坑发掘顺利完成，并勘探清楚大墓的规模。陪葬坑出土了不少奢华的随葬品，尤其是大量的彩绘陶俑。通过研究，发掘者认为墓葬的主人应该是西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的孙子、齐王刘肥的儿子、菑川国的第一代国王刘贤。

陪葬坑出土的仿铜礼器陶壶

《汉书》记载，刘贤在汉文帝时被封为武城侯，后改封菑川王。香山汉墓所在的位置，在西汉时期属于菑川国境内，在此北面 20 里的位置，就是汉朝淄川国国都剧城遗址(今山东寿光市纪台)。香山是菑川国境内唯一的山峰，在此修建陵墓，风水最佳。汉朝规矩，诸侯国王死后，陵墓必须修建在封地内。史载刘贤于文帝十六年就藩菑川,在位共 11 年，景帝三年(前 154)，因为参加“七国之乱”，在封地畏罪自杀。刘贤既然是死在封地内，在当地安葬顺理成章，何况发掘所见，香山汉墓的修建非常仓促，陪葬坑中的很多随葬品只是胡乱摆放，这与刘贤畏罪自杀、突然死亡的情况非常吻合。

奢华的随葬品与陪葬俑阵

香山汉墓属于“甲”字型大型土坑竖穴墓，这是汉代诸侯王一级人物的葬制。陪葬坑位于墓葬的西北角,坑内的陶质随葬品装在 3 个木箱内、分 3 层摞叠放置。为了防潮，坑底事先铺有一层厚 5-10 厘米的木炭，木箱放置在木炭之上。

陪葬坑出土的仿铜礼器陶鼎

陪葬坑中出土有数百件陶礼器及生活用器，以及大量的铁器、铜器，还有少量的弩机、箭镞。陶器多为专为陪葬而制作的“明器”，种类丰富，数量多达 600 余件，包括鼎、盒、壶、盘、盆、尊、耳杯、簸箕、刀等，鼎、壶、钫的造型为仿铜器，制作都比较精巧细致，器表一般绘有朱、紫等色的彩绘，图案主要为云气纹。金属器均为明器。铁器主要有戈、矛、剑、环首刀等，锈蚀严重，数量大，形体较小，锈蚀严重。

陪葬坑出土的铜弩机

香山汉墓陪葬坑中最重要的发现，是数量达 1000 多件的陶俑。陶俑种类丰富，造型各异，包括仪仗俑、牺牲俑、家禽俑三类，具体有人、马、牛、羊、猪、狗、鸡等。

陪葬坑中的仪仗俑阵

人俑可分为立俑、骑俑两类。立俑有大、中、小三种，前两种皆男俑，后者为女俑和兵俑。男俑比较高大；女俑比较小巧，发髻宛然，身肢婀娜。人俑的衣冠服饰保存较好，服饰颜色有紫、粉红、黄、粉青、黑色等，丰富多彩，骑俑的服装有彩绘卷云纹等装饰，精美细致，鲜艳华丽。人俑面容清晰，五官、胡须、冠服细节等表现手法极具真实感。如俑的冠帽带，有的是在俑下颌处用紫褐色彩绘勾勒而成，有的则是用泥条粘贴在俑下巴上。在制作上，大俑一般为俑头和身分别制作、烧造，然后用胶黏结起来；小俑则直接黏合成体，然后烧造。因彩绘骑俑是与彩绘套马配套的，因此骑俑双腿呈跨马状，左右分开。右手下垂，左手半握，手中似有兵器。

男立俑（上）、女立俑（中）和骑马俑（下）

陶马约 350 件，都是高大健硕，大多数彩绘保存较好，马具马饰一应俱全。马的鼻、眼、耳、尾等部位非常逼真。马俑分白色和红色两种。白色彩绘陶马与彩绘骑俑搭配，体型健壮，昂首挺胸。两眼圆睁外突，嘴部微张；前腿直立，后腿微曲；马尾为单独做好后插入；马身通体施白色，同时红色彩绘出马具。

白彩陶马

红色彩绘陶马四腿残缺，马头为单独烧造后再与马身合体，通体施红色彩绘；头部的当卢、节约、铜泡等马具描绘工细，马身上的马鞍、革带，甚至马鞍上的装饰都清晰可见。

红彩陶马

此外还发现两辆陶车，车前四马，中间两马驾辕，车厢内外皆施彩绘纹饰。另又有陶猪、牛、羊、狗、鸡约250件，牛、羊身体肥硕，鸡分雌雄。这些动物俑或卧或立，形态各异，有很高的艺术性。

陪葬坑出土的彩绘陶牛

香山汉墓陪葬坑的意义

青州香山汉墓陪葬坑的发掘是汉代考古的重要发现，为研究汉代的物质文化提供了难得的实物资料。比如，陶马、陶俑多为分模制作，烧制好后按照刻画的文字符号，分类用粘接材料进行对接后，再画彩绘，成品的人物和动物或张口长啸,或昂首侧目，或低头嘶鸣，各具神态，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和艺术价值。

香山汉墓陪葬坑的俑列

汉代陶俑的性质与秦始皇陵兵马俑类似，主要作为陪葬之用。我们知道，商周时期流行人殉制度，即用活的战俘和奴隶陪葬，到了战国时期，殉人制度衰落，陶俑出现，并逐渐取代人殉。我在以前介绍过秦始皇陵兵马俑坑，其 1 号坑内出土各类军士俑多达 7000 件。这些兵马俑都同真人等高，手持的青铜剑、矛、箭、弩机、铜戟等各种青铜兵器和铁器也都是实用兵器，是秦代军队的艺术再现。

汉代陶俑有多处发现，其个体尺寸都比秦代小很多，但是内容更加丰富，除了仪仗列队外，还有官吏俑、女侍俑，甚至还有鸡鸭、牛羊等动物俑。之所以会有如此不同，是由于时代环境不同了。汉代，尤其是文景之治后，国家相对稳定，所以皇帝和诸侯王去世后，陪葬陶俑也更多地具有仪仗性质，多表现日常生活、出行，故此，与秦代兵马俑剑拔弩张的紧张不同，汉俑的总体风格是平和、安详，表明墓主人期望到另一个世界继续享乐。

陪葬坑出土的仿漆器彩绘陶耳杯，饮酒之器

香山汉墓陪葬俑彩绘服饰，包括首服、身服、鞋履，均保存完整。身服包括三重或两重衣，外衣或为深衣（上下衣连在一起的长衣），或为短衣，体现出汉代服饰的典雅大气和庄重华美。

出土的彩绘男立俑身穿交领右衽长袍，窄袖，外衣曳地，衣裾外侈，只露鞋尖；鞋子由彩绘而成，鞋尖部亦有红色彩绘；发式中分，头戴冠，冠带以彩绘的形式表现，系于颌下；面部施白彩，用墨线画出眉毛、眼球、胡须，嘴巴施红彩，脸型饱满，神情严肃；身着内外三层衣，分别以红、白、紫三色加以区分，外衣用红色勾边，衣服主体为紫色。

男立俑与衣饰

出土的彩绘侍女俑前额发髻左右平分，长发后梳于肩部挽髻，留一缕下垂至腰间。面施白彩，同样用墨线画出眉毛、眼球，嘴巴施红彩；着三重衣，内衣为圆领，中衣为右衽深衣，外衣为右衽曲裾深衣，衣角外侈，不露足；双腿微屈；腰间彩绘有下垂的红色、紫色云纹丝带；双手拱于胸前，温婉娴静。香山汉墓陪葬坑出土的侍女俑发式普遍比较简单朴实，为身后或头后绾髻，发髻的位置都比较低。文献记载汉代女子发式流行堕马髻，这是一种稍微倾斜的发式，前述的侍女俑的发式与之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