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挺直身子，站在南大渠堆上眺望着，等待我……小时候，母亲总是这样等我回家吃饭。

放学后，爱玩的我，家也不回，就与小伙伴们在树林里、草堆边、土路上疯开了。当母亲绵长、焦急的呼唤声传到耳边时，我来不及掸去身上的尘土、草屑，拎起地上的小书包，慌不择路向家的方向狂奔。

母亲见到气喘吁吁的我，一把将我拽过去，爱怜地掸去我头上的草屑，拍去我身上的泥土：“吃饭了，也不知道回家。”

在老家读初中时，学校离家很远。晚自习后回家，走在漆黑的路上，一旦与同学分开，总是吓得心扑通扑通跳。母亲知道我胆小，她像算好似的，早早地为我点亮一盏灯，将小煤油灯挂着门口的钉子上。我一望到家里的灯光，心就平静了，脚步也轻松了。

到家后，母亲将灯端到桌上，拾掇着给我盛饭，自己在灯下缝补衣服、纳鞋底。

我上了高中，继而参加工作，每次离家就是母亲等我回家的开始。每次我回到家，她就开心得要命，忙活一中午，吃饭时一个劲儿劝我多吃点儿，恨不能一桌菜全让我吃下。

母亲83岁那年，我在县城买了房，将母亲从农村接到县城。母亲一心想帮我们做饭，可只会烧土锅的她，不会使用电饭锅、液化气，她常常唉声叹气：“你们这么忙，我在这里吃闲饭，真是老了，没用了。”

我们吃了母亲二十多年的现成饭，从没有过愧疚感，年事已高的母亲却为帮不了忙而自责。闲不住的她，只好每天先淘好米、择好菜，等着我们回家。

2008年，母亲不幸摔坏了一条腿，从此只能与床为伴。当时她又患有膀胱炎，有时来不及就会弄脏床单、被褥。我每天出门，母亲那不舍的目光追着我，直到我走出她的视线。

上班中途，我回去给她换尿不湿。每次到家，开门的一刹那，或睡或醒的母亲都会睁开一双期盼的眼睛，盯着门口，说出一句令我揪心的话：“你回来了。”

我听得出，母亲自我上班走后，就在等我回家，一直在等我。

那两年，为了母亲，我放弃了与朋友的聚会、饭局宴请，到了下班时间就急忙赶回家做饭。“母亲在家等我”，是我那时婉拒朋友相聚唯一的、最好的理由。

2010年10月，88岁的母亲走了，安葬在老家的南大渠堆上。那块墓碑，就如站立的母亲，那里又成了她等我的地方。

我知道，清明节到了，母亲又在等我去看她了。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汪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