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咏/文 近日,一些校园暴力和欺凌事件如同浮上水面的冰山,引发极大的公共关注。3月25日是第29个全国中小学生安全教育日,教育部通知要求启动安全教育周活动,重点是校园霸凌的防治。这项工作绝非一日之功,也不是靠教育系统一己之力可以推进的,而是需要家庭、校园、社会、司法机关的合力,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
邯郸初中生杀害同学事件因其残酷性强烈冲击了公众情绪,也引发舆论对未成年人刑事责任话题的讨论。从朴素道义情感的角度,施害者若逃脱法网之外,无辜死者的冤屈更是无处伸张。法律是社会生活的最后一道防线,维系着人们安全感的底线。当低龄未成年人犯下故意杀人等严重罪行时,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既是对所有未成年人的保护,也是维护社会正义的应有之举。
但法律严惩不是终点,也不是问题的唯一焦点。一方面,严刑峻法都是事后的,悲剧已然发生,如何预防此类事件同样甚至更加重要;另一方面,其实在这类极端案件之外,还有很多校园欺凌事件虽然不致命,但也给被欺凌者带来隐秘而长远的伤害,同样不容小觑。对看似不太引人注目的校园欺凌施以同等关注,方能防微杜渐,预防更大暴力事件的发生。
值得追问的是,少年的暴戾从何而来?邯郸事件发生后,留守儿童的处境受到关注,由于政策障碍他们无法随打工的父母到城市就读,从而缺失照护和管教,种下了恶的种子。这确实是很大的原因,留守儿童出现行为问题的风险更高。但是,在很多校园欺凌事件中,施害者并非留守儿童,从事后父母淡漠的态度看,这些孩子缺失的不是父母近距离的陪伴,而是明辨是非的家教。很多时候,成人的态度是一面镜子,可以窥探背后家庭教育的样貌。每个孩子生下来都是一张白纸,天生携带犯罪基因的是极少数,他们成长的过程也是逐渐社会化的过程,生活即教育,潜移默化之中孩子习得的是对生命的敬畏还是漠视,决定了他们道德伦理的底线。
学校也是同样重要的环节,因为一线教师是可以最早识别并干预校园欺凌的人。2019年河南禹州,一个7岁的女孩被男同学往眼睛里塞了很多纸片,校长说,“七八岁的小孩他们也没啥恶意,就是小孩们在一块玩”。这其实代表了一种认识误区,即便是教育工作者,也对校园欺凌缺乏鉴别力,把欺凌的萌芽看作孩子间的玩闹。忽视和纵容的后果是,小恶逐渐升级为大恶,小伤害也逐渐积累成大伤害。友乐青春——一家关注青春期人际关系的教育工作室接触过很多这样的案例。一个上职中的男孩因为喜欢粉色文具而被其他男同学骚扰威胁,老师让他不要太在意,只是同学间的玩笑而已。后来欺凌逐渐升级为肢体骚扰,男孩想调换宿舍,老师又是和稀泥按压下来。欺凌再次升级为猥亵后,学校终于给了欺凌者惩罚——抄写《中学生行为守则》、签署承诺书。男孩质疑这样的惩罚结果,班主任说,都是同学,都是孩子,宽容点。当友乐青春接到这一个案时,男孩已患上重度抑郁和焦虑症,被迫休学。
旁观者群体也很重要。绝大部分的欺凌事件都是有旁观者在场的,而且当旁观者站出来制止欺凌时,一半的欺凌会很快结束,但有勇气站出来的是极少数。沉默的旁观者是否对欺凌行为也有间接的纵容责任?如何在安全的前提下做一个积极的旁观者?这些都是值得讨论的话题。在欺凌现场大声喝止,这样的勇气当然值得嘉许,但积极的旁观者还有更多含义——不围观、报告老师、抚慰受到伤害的同伴都是积极的行动。班级就是孩子们的“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正的力量越强大,邪的力量就会越弱小,欺凌就不那么容易发生。
防治校园暴力和欺凌事件不是一个小问题,全社会都应该担起责任,这里没有局外人。未成年人是社会的未来,他们的样貌决定了未来我们共同生活的这个社会的样貌。无论欺凌者受到了多么严厉的惩罚,对于被欺凌者和整个社会而言,伤害已经发生,都是输家。预防和教育比惩罚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