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不知特洛伊的海伦呢?那个容貌倾城的女子,跟随英俊青年远走他乡,而她怒火中烧的丈夫誓要血洗那座城。在这个故事里,海伦似乎是中心,是导致一切狂风骤雨的导火索,但细想之下,这又与她何干?主导战争的不是她,她甚至可被物化成任何珍宝或其他令人觊觎的东西。若是没有海伦,故事也一样发展;若是没有海伦,故事却不再动人。
《特洛伊的海伦:女神、公主与荡妇》
[英]贝塔妮·休斯 著
曾小楚 译
理想国|九州出版社
英国历史学者贝塔妮·休斯一边走访孕育海伦故事的土地,一边探讨海伦的不同面貌。《特洛伊的海伦:女神、公主与荡妇》一书记载了历史上人们对海伦的不同认知。美人自带流量,她一直是话题的中心,这中心却像一件工具,是要服务于特定目的的。
海伦是否确有其人,历史学家莫衷一是,流传较广的说法为她打上“女神”的标签,她是宙斯在人间的私生女,海伦的母亲丽达曾化身天鹅,故而海伦破壳而出,传说中的蛋壳便成为斯巴达的保护神。究其原因,或许是斯巴达人为彰显自己古老高贵的承袭,自诩为海伦后人。一如其他民族在没有信史记载的传说中追溯自己的祖先,此处的海伦是脱俗的、理想化的。完美的容颜、婀娜的身姿,绝不是海伦的“怀璧之罪”,斯巴达推崇人体的自然美,少女们练习进献给海伦的舞蹈,祈祷变美。
是神赋予了海伦无可抗拒的吸引力,让帕里斯不计后果,让海伦毅然出走。既是自然发生的事,古希腊人并未指摘海伦的越轨。后世却以道德眼光审视:标榜婚姻忠贞的斥责她淫荡放纵,不忍美人遭到唾弃的替她辩护,称之为被胁迫的受害者。无人能得见美人、还原现场,关于这段举世瞩目的绯闻的讨论,千百年来也在其他话题中被复刻:旁观者充满优越感,用既定价值观去臧否万物,顺便弥合粉饰他们不合时宜的后见之明。
从神坛跌落凡间,海伦不是一时的热搜。改朝换代,人间千年,时不时地,她又会带一波流量。譬如,在十字军东征的时候,被疯狂损毁的海伦像何罪之有!塑造时糅进过多少美德与憧憬,破坏时便有多少愤恨与羞辱。在中东,有人将海伦奉为信仰,或者说它代替了那些受男性主宰的主流教派,人们寻找一种截然不同的救赎。同在英国,阿基坦的埃莉诺致力于恢复海伦名誉,以武士气概的海伦自况,立一个政治人设;伊丽莎白时代的海伦却在座无虚席的戏剧中不断重复红颜祸水的论调。
哪有什么真正的海伦!我们热衷于谈论是否确有其人的海伦,只是要借一个由头来表达观点。正如那些时刻被更替的热点,聚焦的很少是事件本身,而是更具普适性、抽离其他的意涵。能够激发旁观者的表达欲,才能积累更多流量,继续发酵成热点。再去追溯那个话题的引子,还能记得多少呢?古希腊最负盛名的画家宙克西斯找来全城最美的五个女子,也还原不出海伦之貌。只见流量不见美人乃常事吧。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乐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