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文 在商汤科技2024年年会上,已经去世的创始人汤晓鸥以数字人的形式现身,如同在往年的年会上那样说了些笑话,惟妙惟肖。据说,商汤科技数字人团队利用汤晓鸥的历史视频数据训练了这个数字人,又与他的亲人和好友一起创作了年会上的发言,很多不知情的员工为数字人的逼真而震撼。
数字人显然成为生成式人工智能的一个重要应用场景。已经有人在讨论“复活”去世的明星或者离世的亲人,也有人在思考数字生命能否真正成为自己生命的延续,甚至幻想某一天通过数字生命达到永生。
在这里,先要厘清科学和科幻的区别。利用过往视频音频资料复原一个人的影像和声音,制造数字人并不难,如果他是著作等身的名人,用过去的作品来训练大语言模型,或许还能一定程度上模仿其表达或思考的方式。数字生命则是一个巨大的跨越,在通用型人工智能(AGI)到来之前,机器不可能有自主意识,更无从谈起生命的延续。让硅基生命延续碳基生命的所谓上载人生,只存在科幻剧《上载人生》(Upload)之中。如果有人用数字生命来偷换数字人的概念,那一定很无知,尽管随着人工智能(AI)的进步,数字人会越来越像人,甚至让人对他产生情感的连接。
但数字人的出现依然引发了一系列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
首先是法律和伦理的问题。商汤科技制作汤晓鸥的数字人得到了其亲人的许可。在没有亲人许可的情况下,利用公开资料还原逝去的名人显然侵犯了逝者的肖像权。
其次是深度假象的问题。互联网上有海量的视频和音频,据此生成一个人的数字人很容易,给他们“喂”语料让他们“说话”都是有可能的。在短视频平台上,我们已经看过不少捏造的名人视频。在西方一些国家的选举中,也已经有炮制候选人的数字人,故意让他们说错话,并通过视频的病毒式传播让候选人选举失利的案例。随着AI的进步,这样捏造出来的数字人视频将会更以假乱真。
这就提醒了我们,在缺乏有效监管的情况下,每个人对于网上传播的视频都要有所提防,“眼见为实”已经是明日黄花,每个人都要有意识地避免自己成为某些数字人假新闻的受害者;当数字人的视频可以以假乱真的时候,也需要强化监管,一边是数字人需要明确自我标识,另一方面也需要开发出一些工具帮助普通消费者鉴定视频真伪,就好像鉴别一张图片是否被P过一样。
第三,我们也特别需要提醒那些希望通过数字人来寄托对逝去亲人哀思的人,一开始惟妙惟肖的数字人或许可以给人极大的慰藉,就好像网上一位父亲制作了自己早逝女儿的数字人,但数字人在未来十年甚至更久都不可能成为有自我意识的数字生命,它只会带来虚假的情感连接,让人逃避现实,反而无助于从悲痛中真正走出来。每一场悲剧都需要“结束”,因为只有结束才能向前走,走出去。
第四,我们也需要清楚地知道对数字人很可能上瘾。十年前的电影《Her》就描述了一旦“人”爱上“人工智能”会有多可怕,Her还只是一个语音机器人。我们很容易想象,未来一个人可能以心目中的偶像作为自己的恋爱机器人,并跟她/他产生紧密的情感连接,但这种情感连接很可能因为逃避现实世界而扭曲。
最后,对那些希望培养数字人作为自己生命延续的人,还有一个善意的提醒:生老病死是生命的规律,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人物,谢幕很正常。智能数字时代最稀缺的是人的注意力,当数字人普及了之后,就跟藏在手机电脑里无数的照片一样,不会有多少人记得。
(作者为财经作家、晨读书局创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