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变形记》付印之际,作者和出版商之间发生了冲突。
库尔特·沃尔夫在1913年春天就已经从韦尔弗那里听说了卡夫卡这篇“虫子的故事”,此后他对这篇小说的兴趣不亚于《司炉》。然而这一次,当卡夫卡得知出版社也要为这本书配图时,做出了明确的防备措施。
1915年,出版社宣布推出“新德语小说家书系”,这条产品线由一系列配有插图的书组成,将着力实现一种文学与表现艺术的美学联结。这套书由舞台设计师、平面艺术家奥托玛尔·施塔克设计,封面选用了具有强烈表现力的图像,如出版社在广告中所说:“所有单书的封面图都以奥托玛尔·施塔克的原创平版画为基础。这些由不同气质的作家创作的图书,其共同特点是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它被有意地用更新、更强烈的方式表现出来。”
卡夫卡也收到了一个封面设计方案:沿用卡尔·施特恩海姆获得冯泰纳奖的中篇小说《拿破仑》(1915年)的封面,施塔克将自己绘制的这幅图再次给了当时还不知名的卡夫卡。
尽管施特恩海姆的书大获成功,卡夫卡却坚决反对用如此具有表现力的、具体的插图来搭配他的故事。考虑到出版社一定要使用插图,他于1915年10月25日向库尔特·沃尔夫提议,应在尊重文本的前提下,尽可能弱化图片对文字的说明性功能。据卡夫卡说,小说的核心主题“甲虫”不应被展示出来:
尊敬的先生!
您最近来信说,奥托玛尔·施塔克将为《变形记》设计封面。我产生了小小的恐惧。但就我从《拿破仑》对这位艺术家的认识而言,这种恐惧也许是多余的,我是说,我想到了这样的问题:作为插画师,施塔克会不会去画那只甲虫本身?别画那个,千万别画那个!我不是想限制他的权力范围,而仅仅是根据我对这个故事显然更深的理解提出请求。甲虫本身是不可画出的,即使作为背景也不行。或许这样的意图并不存在,那么就对我的这番请求一笑置之吧——我倒巴不得。但若能转告并强调我的请求,我将十分感激。假如允许我对封面插图提建议,那么我会选择诸如这样的画面:父母和经理站在紧闭的门前,或者更好的是,父母和妹妹在灯光明亮的房间里,而通向旁边那个房间的门扉中一片黑暗。
库尔特·沃尔夫权衡了卡夫卡的担忧:施塔克画了一幅没有昆虫的封面插图,并采纳了卡夫卡关于敞开隔壁房门的提议。这就排除了卡夫卡对于图像的优先地位和它对文本的侵略的担忧。相反,视觉图案通过将自身化约为单纯的暗示,融入了文本语义的开放性和模糊性,这样一来,图像得以更接近文本。然而从中诞生的并不是一种和谐的“看图写作”,而是“图像/写作”,两种艺术媒介都具有自主权,这让二者之前的张力清晰可见。
《变形记》(莱比锡库尔特·沃尔夫出版社,1916年), 封面插图由奥托玛尔·施塔克绘制
(本文摘选自《卡夫卡的卡夫卡:弗朗茨·卡夫卡的163幅画作手稿》)
《卡夫卡的卡夫卡:弗朗茨·卡夫卡的163幅画作手稿》
[奥]弗朗茨·卡夫卡 绘
[瑞士]安德烈亚斯·基尔彻 编著
曾艳兵 曾意 译
中信出版集团出版
2019年,弗朗茨·卡夫卡的大约150幅画作首次在以色列国家图书馆公开。除了数量远超此前为人所知的寥寥几幅,这也是其绘画作品首次以独立姿态,而非文学作品的附属形式与世人见面。虽然卡夫卡以他的写作而闻名,但这些画作证明了他的文学执行人,也是其终生挚友马克思·布罗德所说的“双重天赋”——他笔下充满了迷人的人物,从现实到梦幻、怪诞、离奇、狂欢化,他们照亮了这位现代主义作家不为人知的一面。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瑞士]安德烈亚斯·基尔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