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军｜柯立芝与胡佛：从大繁荣到大萧条的距离

刘胜军2024-03-13 17:05

刘胜军/文 · 全文共3333 字，时长约 5 分钟

· 本文来源：刘胜军大局观（刘胜军微财经出品）

文/ 刘胜军

柯立芝肯定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参加1928年总统选举，而胡佛平生最大的不幸就是在1928年当选总统。

美国1929年大危机和30年代大萧条，堪称世界历史上最为严重的经济和金融危机。

谁该为此负责？一位是柯立芝总统（John Calvin Coolidge, Jr.），一位是胡佛总统（Herbert Clark Hoover）。柯立芝虽然见证了“柯立芝繁荣”，但这只是虚假的泡沫，反衬出柯立芝“死于安乐”的鼠目寸光。胡佛呢，在危机爆发后手足无措，无能至极。

柯立芝与胡佛

幸运的柯立芝

1920年大选，柯立芝作为哈定的竞选伙伴成功当选第29任副总统。

须知，哈定执政期间丑闻迭出，政府声名扫地。哈定在历史学家和公众对美国总统的排名中一向处于倒数位置。

美国最差总统之一：哈定

柯立芝运气的确是好：他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生于美国独立日的总统。

1923年8月，哈定总统在加州巡回演讲途中突然病逝，柯立芝继任总统。1924年，柯立芝赢得连任。

柯立芝继任后，主张古典自由派的“小政府”理念，恢复了公众对白宫的信任，离任时威望极高。他有一次对女演员埃塞尔·巴里摩尔（Ethel Barrymore）说：“我想美国人希望他们的总统是头沉默的驴。”

柯立芝和他的财政部长安德鲁·W·梅隆的政策的核心是：减税、减少联邦政府开支和减少联邦债务。这一点类似于80年代的里根经济学。

柯立芝上台，恰逢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美国经济得到了飞速的发展。柯立芝任期（1923—1929年）又被称为“柯立芝繁荣”。

一战期间，美国利用“中立”的有利地位，大发战争财。战争结束时，美国已从战前一个资本输入国变为资本输出国，到1924年，美国掌握的黄金总额已达世界黄金储存量的1/2，世界的金融中心由英国移到了美国。英、法、德经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经济处于停滞或恢复状态。

柯立芝还幸运地赶上了第二次工业革命（1870年至1945年），泰罗制（科学管理）和福特制（流水线生产）引发了美国生产力的飞跃。当时，建筑、汽车、电气工业并称为美国经济的三大支柱。美国的小汽车从1919年的677万辆激增至1929年的2312万辆。美国的高尔夫球场激增到5000多家。

从1923年直到1929年，美国每年生产率增长近4%。这一时期，美国工业生产增长近一倍。到1929年，美国在资本主义世界工业生产的比重已达48.5%，超过了当时英、法、德三国所占比重总和，以致柯立芝总统声称，美国人民已达到了“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幸福境界”。

“柯立芝繁荣”的背后，经济危机的萌芽正暗中滋长。经济繁荣背后有两个重要因素：一是分期付款的流行，二是投机热潮。

美国经历了所谓“咆哮的二十年代”，人们普遍憧憬股市将会再创新高，并过着奢华的富贵生活。1929年3月，股票经纪日常贷款予小投资者的金额，相当于股市市值的三分之二以上，市场上的总贷款额比美国当时流通货币总额还要多。在1929年9月，标准普尔成份股的平均市盈率达32.6。

迈阿密成了疯狂的房地产交易所，有2000多家房地产公司和2.5万经纪人。政府不得不颁布法令禁止在街道上出售房产，以缓解交通拥堵。1920年迈阿密有3万人口，到1925年有7.5万人。当时，佛罗里达的任何一块地皮都有人购买。

当雄伟的帝国大厦于1931年建成时，成了美国信心高涨时代的丰碑。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柯立芝不断减弱对市场的规范与监管力度，柯立芝政府“小得几乎接近隐形”。然而，政府对市场的过度放任尤其是金融信贷领域的监管不力直接导致了1929—1933年世界经济大萧条。

倒霉蛋胡佛

1928年柯立芝决定不寻求连任。柯立芝内阁的商务部长赫伯特·胡佛成功当选总统。

胡佛这个总统很有意思：第一位生于密西西比河以西的美国总统，至今唯一一位生于艾奥瓦州的总统，美国迄今为止由内阁部长直接升为总统的唯一一人。胡佛的《伍德罗·威尔逊的苦难》一书是历史上第一次由一位总统为另一位总统立传。

胡佛也是美国历史上唯一一位会说汉语的总统，曾为自己取汉名胡华。中国大陆后来改译为胡佛。1899年，胡佛结婚。婚后前往大清帝国天津，在那里任墨林公司驻华代表。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胡佛被困于天津。他的住所周围几乎有一个月的时间处于战火之中。

1917年美国参加一战后，总统威尔逊指派胡佛为食品管理局局长。战争结束时，纽约时报命名他为“最重要的十位活着的美国人”之一。

胡佛在哈定总统、柯立芝总统任内都出任商务部长，成为当时美国国内最为耀眼的人物，其光辉经常盖过总统哈定和柯立芝。

胡佛在1928年大选中取得58%普选票的压倒性胜利。胡佛是在繁荣的高潮当选的，他说，“美国比任何一个国家的历史时期，都更接近战胜贫困的最终胜利”。

胡佛大坝

柯立芝运气好得爆棚，胡佛运气糟糕透顶。他当选八个月后，1929年10月，华尔街金融恐慌爆发。

当时，所有人都充满了乐观情绪。1929年10月，著名经济学家欧文·费雪宣称，“股价已经永久地站在了高原之上。”在大崩溃的前夜，费雪还预计股价会进一步上涨。

1929年10月29日，美国黑色星期二开始。股票一夜之间从顶巅跌入深渊，价格下跌之快连股票行情自动显示器都跟不上。在大萧条中，纽约流行一首儿歌：“梅隆拉汽笛，胡佛敲大钟。华尔街发出信号，美国往地狱里冲。”可怕的连锁反应很快发生：疯狂挤兑、银行倒闭、工厂关门、工人失业、贫困来临。

胡佛的一系列“骚操作”加剧了危机。

193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臭名昭著的《斯姆特-霍利关税法》，胡佛签署了该法案，结果引发了全球贸易大战，国际贸易锐减50%，反而加剧了萧条。

1931年，胡佛敦促国内各主要银行成立了一个称为国家信贷公司（National Credit Corporation）的银团组织，鼓励国家信贷公司的成员银行为小银行提供贷款以防止它们倒闭。但这些大银行并不愿意提供这种贷款。国家信贷公司的例子充分说明了胡佛依靠志愿主义来扶持经济的信念。

到1932年，美国失业率高到24.9%，超过五千家银行倒闭。数以万计的美国人因无家可归而聚集起来居住在帐篷搭制的城市营地中。这些流离失所者称这些营地为“胡佛村”（Hooverville），以表达对总统的不满。

美国失业率

当胡佛要求国会通过立法时，他反复重申这样的观点：尽管民众不应该挨饿，但救济他们主要应当是地方政府的责任。

萧条开始以前，胡佛的首任财长梅隆提议并实施了大规模的减税，将最高所得税税率由73%减为24%。萧条开始后，随着居民收入大幅下降，低税率导致联邦预算严重赤字。结果，最高所得税的税率重新上调为63%，不动产税加倍；企业税上浮约15%。此外还新增支票税，规定对所有银行支票另征2美分的附加税。税负上升加剧了危机。

有趣的是，富兰克林·罗斯福指责胡佛“鲁莽和过分的”开销，批评其“尽快将控制集中在华盛顿”的想法，称胡佛领导的是“任何历史上的和平时期当中最能花钱的一个政府”。但罗斯福出任总统后，推行的“罗斯福新政”比胡佛的做法更激进。

以米尔顿·弗里德曼为代表的货币主义者认为导致大萧条的主要原因是货币紧缩，是美联储的失策和银行业的持续危机所导致的。美联储的不作为导致货币供给M2在1929-1933年间缩减了1/3，将普通的衰退推入大萧条。美联储允许一些大型对公银行倒闭——特别是美国纽约银行的倒闭——导致恐慌和地方银行的大规模挤兑。在此期间，美联储竟然呆坐在一旁隔岸观火。

经济史学家查尔斯·P·金德伯格认为，假如当时有机构担当“最后贷款人”的角色，那么通常紧随金融危机之后的商业萎缩期，将大大缩短。

1932年总统大选，罗斯福指责胡佛应当为萧条负责。胡佛可能面临了史上对现任总统充满最大敌意的民众：列车和车队被投掷鸡蛋和烂水果；演讲时常被愤怒的听众打断；美国特勤局甚至粉碎了数次不满群众对他的暗杀企图。

在1932年大选中，胡佛以39.7%：57.4%的普选票大比分惨败于富兰克林·罗斯福。

启示录

1、在经济繁荣时期，政府应保持冷静，及早采取降温措施。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曾经说，“美联储的功能就是在宴会进入高潮时，把鸡尾酒撤走。”

2、在危机爆发后，政府应果断采取行动，避免恐慌导致的“合成谬误”，为市场提供必要的流动性，防止金融机构大面积倒闭的社会冲击，并扩大支出，弥补社会需求的不足。

参考资料：

弗里德里克·刘易斯·艾伦，《从大繁荣到大萧条》，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