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也没留意那条路叫什么名字,今天知道是上海市徐汇区湖南路。也忘了当时为什么要走在湖南路上,只记得走着走着同行者有人惊呼:看,1984书店!
我一看,果然是:1984 BOOKSTORE。
岂有此理,竟有此事!我收藏《1984》二十多年,我想着退休后开家名叫“1984”的书店也想了十来年,我以为这是绝妙创意所以严控知情范围也控了四五年。孰料大上海的这条小路上竟然有家店就叫1984 BOOKSTORE。人生有些沮丧哪里是从天而降的,那正是迎面撞上的。朋友说,进去看看,比比你们谁收藏的《1984》版本多。服务员听说我们要找店里收藏的《1984》,很诧异。“我们不收藏《1984》。我们也不卖《1984》。我们店里卖咖啡卖奶昔,我们的书只借不卖。”
“那你们为什么起名叫《1984》呢?”
“不清楚啦。”服务员警惕地瞥了我一眼,说,“可能是我们老板生于1984年。”
哈哈!我当时的表现可以用“仰天长啸出门去”形容。难道店里不应该有一面墙专门展示中外《1984》各种版本吗?初版、重装版、插图版、纪念版、手稿版、文献版等等应该都有才对啊。墙上应该挂奥威尔的版画像,每张桌上都有印奥威尔画像的杯子与盘子与咖啡糖袋,酒架上摆着朱拉岛酿制的《1984》限量版重泥煤味威士忌。更应该有眼下新出版的《1984》多种语言译本出售。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叫1984 BOOKSTORE?当然可以依法依规起名1984 BOOKSTORE,问题是我怎么办?我要改名“奥威尔”书店”?
这是十多年前上海街边的一次偶遇。看起来像是在异地他乡偶遇了自己的一个旧梦,却原来那不是午夜梦中的景致,而是别人阳光下的现实。
今天想起此事是因为有书友转到夜书房群里一篇公号,说上海那家叫1984 BOOKSTORE的书店2023年4月23日关店了,原因是“无力再承担下个月的租金”云云。突然有些恍惚:偶遇了多少年了!我都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暗暗规划过一家“1984书店”了。从那以后几乎就死心了。谁知当年让我死心的先驱者倒先“死”了,那我的埋没数载的小创意还有机会死灰复燃吗?
那篇公号文章题为《2023书店生死录》。还有人想着一元复始之际清理一番上年死去与新生的书店,真让人敬重。按文中的统计,去年倒下的书店有35家,新生的倒有36家。仅看数字,并无理由太悲观。况新生书店的信息并不全,我所知道的广州新开的覔书店文中就没列入。不过,读着读着,我还是吃了一惊:列在“2023书店新生清单”第一位的“之外书店·爱琴海店”竟然是衡水人开的。介绍这家生于2023年1月12日的书店的文字这么写:
繁华“之外”,必有净土。精选上万册社科、文学、历史、少儿类精品图书,以及各类文具文创,内设子品牌“如约咖啡”。文化客厅会不定期举办朗诵会、文史讲座、作家见面会等活动。
我有三十多年没有真正在衡水生活过了。2021年回去访旧,倒是找到了新华路的新华书店,只见里里外外都已旧貌换新颜,红彤彤一片“书海”,店内设计感强烈,印象中安静、窘迫、朴实的老新华书店影子半点儿不存了。除此之外我街上闲逛未能遇见其他书店,没想到竟然还有个“之外”。我必须允许自己小小意外一下。
我记得衡水有独立书店的历史应该是从1984年开始的。书店开在新华路地委大院临新华路的两件平房里,我常去逛,和柜台里的服务员很熟,记得有位姑娘姓韩。那时我在《衡水日报》当记者,某日来了兴致就以所谓“散文化笔法”写了篇稿子,题为《桃城书店印象》,在报上登了出来。对,衡水第一家独立书店就叫做“桃城书店”,出处自然是“衡水旧称桃城”。我这篇“印象”写得稚嫩得可笑,全然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镇青年大惊小怪的样子,笔调洋溢着假惺惺的“胸有成竹”。不过,关于这家书店,如果没有我这篇“旧作”,我自己也都忘了它的存在了。今天趁说“1984书店”与“之外”书店之机,就让这篇写于1984年的衡水早期独立书店“文献”,也出来呼吸几口繁华之外的空气。
胡洪侠/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