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过了腊八,家家开始购年货。吃过小年的饺子,年味儿便弥漫家里家外。每个人忙忙碌碌间,被那个味道催着,有节奏地行进在年的倒计时中。
孩子们放了寒假,无节制地疯玩。肚子饿了,跑回家,屋子里雾气蒸腾,先闻到了刚出锅的大枣饽饽味儿,甜甜的、香香的。
蒸汽里,母亲看着满锅暄腾腾的大饽饽,嘴里说:“好好好,这一锅可是没开花的。”
待蒸汽散了,将大枣饽饽拾到箅子上,端到北面桌子上,让味道继续散发。然后一个个搁进笸篓里,盖上包袱。
没等我们张嘴,母亲早就拿出一个饽饽,掰成几块,一人一块,催道:“去,街上玩去。”
我们转身跑到桌子前,偷偷拿几块炸刀鱼或者煎豆腐叶儿,就着吃,可不要让母亲看见。
嘴里嚼着大枣饽饽,抬头挺胸出门,那饽饽的味道撒满了街道。没有饽饽吃的,也会咬着面鱼或者小炸货,满嘴香喷喷地相互对视。不是看谁家的食物好,而是让对方嗅到这不同的年味儿。
最能够体现年味儿的莫过于除夕前烀下货、打肉冻。
锅里添水,把鸡和猪下货几大件,另有一二斤猪皮一起在锅里煮开,把水舀出,再在清水里洗一遍,然后开始烀下货。
晚饭后,锅底架上大火,锅底旺旺的烤人,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往锅底下塞木柴。听着锅里的咕嘟咕嘟声,开始改为小火。
这时候,父亲会把锅打开,捞出不耐煮的鸡,如果煮化了,供桌上没了整鸡,就煞风景了。
过了一阵儿,蒸汽忽然就带出了熟肉味儿,父亲说:“出味儿了。”
停了火,捂一会儿。掀开锅,满屋里除了热气,便是熟肉诱人的香。趁着热乎,把猪蹄掰开,剔除骨头,余下的蹄筋和肉切碎了;一只鸡完整地放到供桌上,另一只鸡掰碎了,鸡肉留着拌菜待客,鸡皮和切碎的蹄筋、猪皮一起放到汤里打冻,有鸡的肉冻鲜亮。
我们喜欢啃骨头,父亲特意留下一些带肉的猪蹄、骨头,啃起来很实惠。啃完了,敲碎骨头,慢慢吮吸骨髓,浓香的滋味久久在嘴里。
慢慢吃着,闻着锅里的肉汤味儿,时光拉长到半夜。
父亲在锅灶前打冻。一个纱布袋装了各种调料,丢进汤里,烧开锅,品尝一下,莫咸了,莫淡了。烧开,加酱油,直到汤有些红了,再烧开。
打冻能否硬实,用多少猪皮、猪蹄、鸡肉,凭经验。只要锅里烧开的热汤冒着蜂窝似的泡泡,那就是会硬成石头般的好冻。加上味精,调调鲜味;加少许白矾,打出的冻发光发亮、好成色,招待客人,赚个满嘴夸赞。
年三十,你闻吧,家家飘香。早晨面鱼、炸油盒;中午一盆猪肉熬粉条,条件好的各种炒菜摆满桌;晚上饺子、五更饺子、大年初一饺子,连顿饺子香,团团圆圆中,辞旧迎新。
拉长年味儿的还有声声爆竹。伴随锣鼓秧歌的节奏,鞭炮的味道深深粘在每一天里,让乡村始终在年的氛围里。直到多年后,仍会时刻触摸到那股热闹的气息,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味道。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