锔补技艺是中国传统手工修复技艺。但锔补技艺的起源并非某个人的发明或发现,而是类似史前文明的陶器制作,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世界各地。数千年后的今天,锔补技艺已在大多数国家消失,唯独中国,曾将这项技艺发展成一个遍及中华大地的锔匠行业,至今仍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方式传承。
中国古代将锔补技艺称为“洗镜锼钉”,称锔匠为“钉铰者”。我国古籍中最早记载的一位锔匠,是列子的守墓人、唐代河南郑州中牟县人氏胡令能(785-826)。列子,姓列名御寇,郑国圃田(今河南郑州)人,战国时期寓言家、思想家、文学家,道家代表人物。列子隐居郑国四十年不入仕途,终生致力于道德学问,其著述对中国人思想影响甚大。列子卒后葬于圃田。胡令能出于对列子的崇拜,隐居于圃田列子陵园,终生为其守墓。
地道的锔匠
关于锔匠胡令能的身世,在很多代笔记小说中都有记载。范摅与胡令能同为唐代人,他撰写的笔记小说集《云溪友议》中,记载了唐开元以后的许多异闻野史,为唐人诸书所未及。范摅以唐人记唐事,耳目所接,具有较高的可信度。
《云溪友议》中的《祝坟应》篇,记述的即隐居在列子墓的胡令能。文中称在列子墓里“有胡生者,性落拓,家贫。少为洗镜锼钉之业。”“落拓”一词,语出晋代葛洪的《抱朴子·疾谬》,意为穷困潦倒,寂寞冷落又豪放不羁。说胡令能“性落拓,家贫。少为洗镜锼钉之业”,符合他少为锔匠家境穷困的身世。“洗镜锼钉”向我们透露出唐代的锔匠,还兼做“洗镜”的活儿。当时的镜子都是铜镜,时间久了表面生出的铜锈影响使用,必须请专业除锈者打磨清洗,故称洗镜。唐代锔匠兼作洗镜是为了增加些收入,正如二十世纪锔匠兼修补铁锅,被称为“锢漏匠”一样。隐居列子墓的胡令能因“少为洗镜锼钉之业”,尽管本人是位颇有名气的诗人,但一直保持锔匠本色,常为周边百姓锔补些破损器物,所以他被称为“胡钉铰”,即“胡锔匠”。
杰出的诗人
唐代,纯粹是个诗的时代。上至天子下至官宦、文人、庶民、歌姬乃至绿林好汉,没有不爱诗、不崇敬诗人的。李涉遇匪的故事,很能说明这种现象。李涉,唐代诗人,曾任国子博士。一次李涉乘船行至“井栏砂”码头,因雨泊舟,不巧遭遇土匪打劫。匪首喝问:“船上何人?”书童忙道:“是李涉先生。”劫匪一听不由兴奋地说:“倘若真是李涉先生,那我们便不劫财,仅望先生题诗一首。”李涉无奈,挥笔写下《井栏砂宿遇夜客》。诗曰:“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诗中前两句叙事,后两句抒情。且对劫匪使用了“夜客”“豪客”的雅称。匪首得诗后大喜,非但不抢劫还赠送了李涉银两。
从这个故事中可以深切感受到,唐代人对诗的酷爱和对诗人的崇敬。胡令能当年即是一位颇受尊崇的诗人。他的诗构思奇巧、出神入化、浅显易懂,极富生活情趣。可惜大部分已遗失,现仅存《小儿垂钓》《喜韩少府见访》《观郑州崔郎中诸妓绣样一本题作咏绣障》《王昭君》四首。《小儿垂钓》诗曰:“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这首诗让我们看到一个生动的画面:初学钓鱼的“蓬头稚子”,“侧坐莓苔草映身”,路人向他招手想打听点事儿,那小儿却怕惊了鱼而不回应。把小儿垂钓的场景写得活灵活现、精妙绝伦。《小儿垂钓》在现存近五万首唐诗中,能够入选小学课本,足以说明胡令能的诗在唐诗中的地位。《祝坟应》中胡令能“忽梦一人,刀划其腹开,以一卷之书,置于心腑。及睡觉,而吟咏之意,皆绮美之词,所得不由于师友也。”一夜之间在梦中就使胡令能从锔匠变成诗人,显然这是神话化的描述。胡令能从一个家贫的锔匠成长为诗人,他所付出的努力是我们难以想象的。
真正的隐士
所谓隐士,指古代具有超凡学识而不愿为官的隐居者。中国历朝历代不乏隐士,但既有真隐亦有假隐,既有以隐涤荡身心者,亦有以隐钓取功名之徒。真正的隐士或迫于客观环境,或出于主观意愿而不屑于为官,以隐逃避仕途。因此凡身居于朝政者不能称之为隐士,以隐为径谋取功名利禄者,更没有资格称为隐士。古代真正的隐士寥若晨星、屈指可数。张良曾为隐士,助刘邦打下天下后封为留侯;诸葛亮隐居隆中,后任蜀汉丞相;刘伯温助朱元璋夺得天下被封为诚意伯,后因遭排挤才回乡隐居……细究起来真心为避仕途而隐者并不多。胡令能一生为列子守墓而不求仕途,是个例外。
唐代的诗人虽备受敬重,但诗人们普遍有谋求官职欲望,即便诗仙、诗圣亦不例外,都曾企望得到皇上重用。而胡令能则安于隐居列子墓,虽“太守名流,皆仰瞩之,而门多长者。或有遗赂,必见拒也;或持茶酒而来,则忻然接奉。其文略记数篇,资其异论耳。”某日韩少府前来拜访,胡令能在诗中曰:“忽闻梅福来相访,笑着荷衣出草堂。儿童不惯见车马,争入芦花深处藏。”从中可知胡令能身着“荷衣”,居于“草堂”,安贫乐道,恬于进趣,终生没有争谋仕途的欲望。胡令能淡泊名利终其一生做列子的守墓人,是中国历史上罕见的真隐士。所以范摅在《祝坟应》中称赞他有“真隐者之风”。
锔补技艺在中国的传承历史,不仅有大量出土器物佐证,而且早在南北朝时期的字书《玉篇》中,即有“锔,君玉切。以铁缚物也”的文字记载。几千年来,一代代锔匠修复了不计其数的破损器物,为古代中国社会经济发展、为自然资源保护做出杰出贡献。六千多年来,历史遗存的锔器惯看更朝换代世事变迁,阅尽悲欢离合人间烟火,缔造了中国独有的锔文化。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张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