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读《也斯的香港》,一边想自己应该如何写《我的深圳》。
舒非的序里有这样的话:
让我觉得“也斯很香港”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相当爱香港——我不说“喜欢”,我说的是“爱”。程度是不一样的。喜欢浅一点,爱则深沉得多。喜欢有时只喜欢优点,爱往往包含所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爱之深,责之切”。听也斯讲香港,我会有这样的感觉。
读到这里,难免自问:我爱深圳吗?大概是爱的。因为很多时候,我对这座自己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也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感,也常常“爱之深,责之切”。对一个城市有这种感觉的时候,你已经把它当家了。或者说,对一座城市有种种不满,那是因为你已经不是它的游客,而是它的家人,乃至归人。
喜欢深圳和爱深圳的人,写起深圳来笔下的面貌应该有明显不同。喜欢深圳的人,笔下充满欣喜、惊奇和正能量,讴歌花花绿绿,赞叹高楼大厦,“一夜城”“奇迹之城”“时尚之都”等等各种现成的标签像小广告一样贴满布告栏。这一类文字,和常见的所谓“城市宣传片”有异曲同工之妙: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情侣在海边畅游,孩童在公园玩耍,老人在社区绿地打太极拳,年轻人在高高的写字楼行色匆匆。他们都毫无例外地笑着,牙齿很白,眼神很纯,姿态很美,穿着很抒情,色彩很绚烂。这类图文表达的或许是喜欢,但不是爱。如果城市是一篇散文,这类图文不过是文摘,不过是从城市文字中摘出一些华丽的词句。而爱一座城市的人,既赞叹城市的妙笔,也不忌讳其中的败笔;既读懂了这座城市通篇的文字,也读出未尽之意与话外之音。心中有爱的人,不会一味说些空话、套话和大而不当、不着边际的漂亮话,而是会重细节,重故事,重人间烟火。一句话,他们看重的是人。就像也斯笔下的香港,是多元的,有灵魂的,是复杂而有味道的。他不正面写香港,而喜欢撷取独特的侧影,寻找小的故事、普通的人以及不普通的人。
喜欢一座城市的人,写法或说“图文语法”都是相似的,而爱一座城市的人,却各有各的视角与风格。舒非说,也斯写香港比较轻快,有时有趣又好玩,看似轻描淡写,字里行间却藏着巧思,耐人寻味。说到写人,也斯也不是什么人都写,他看重两点,一是他们对香港文学或文化的贡献;二是他们的“现代性”。比如他写刘以鬯,认为他是真正的“现代”小说家,“这现代不在技巧的实验,而在那种透视现实的精神。……他的文字特别干净漂亮,不带浪漫,不假作温情,没有宗教的超越或乡土的伤感,重新塑造一种现代人的平视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