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1899年—1966年)是我国现代文坛巨匠，著有《骆驼祥子》《四世同堂》《茶馆》等。鲜为人知的是，老舍一生习拳练武、强身健体，他不仅练过剑术，还曾在济南跟随武术名家学习各种拳术、棍术、枪术，与武术结下了难以割舍的情缘。

1930年，老舍来到济南，在齐鲁大学担任教授，他业余时间勤奋写作，《济南的冬天》《趵突泉》都是在济南的成果，老舍在济南还先后创作了《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等长篇小说。

老舍夫人胡絜青曾回忆说，老舍在济南“认认真真地教书，忙里偷闲地写作，作品的产量也比较多”，他还偶尔种花、养猫，生活安逸闲适，创作渐入佳境。然而，由于伏案时间太久，又缺乏身体锻炼，老舍常常感到腰酸背痛、四肢乏力。1933年4月，他后背疼痛加剧，多方求医不见效果，不由得想到借助武术强身健体，缓解筋骨疼痛。当时，济南武术高手云集，经好友陶子谦介绍，老舍正式拜查拳大师、时任山东省国术馆济南第四分社社长马永奎为师学习拳术。

据李耀曦、周长风所著《老舍与济南》一书披露，马永奎(1893年—1982年)，字子元，泰安人，自幼习武，师从冠县杨鸿修，得杨氏查拳真传，枪术尤为出类拔萃，在当时有“山东一杆枪”之誉，名重一时。老舍拜师后，晨练成为每天的必修课，他勤练招式、刻苦钻研，效果非常显著，后背疼痛之疾渐渐痊愈，身体也轻快了许多。

从此，老舍每天早上坚持打拳，寒暑无间，打拳成为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老舍先后习练了少林拳、太极拳、五行棍、太极棍，逐渐掌握了多项武术技能，包括拳术、剑术、棍术和内功等。当时，马永奎授徒以集中在一地为主，对老舍则是亲临其所住的济南南新街寓所面授。名师出高徒，老舍坚持不懈练拳，武术的精髓日益了然于心。

济南老舍纪念馆

1933年底，老舍在《一九三四年计划》中写道：“提到身体，我在四月里忽患背痛，痛得翻不了身……于是想起了练拳。原先我就会不少刀枪剑戟——自然只是摆样子，并不能去厮杀一阵。从五月十四开始又练拳，可是真能运动运动。因为打拳，所以起得很早；起得早，就要睡得早，这半年来，精神确是不坏，现在已能一气练下四五趟拳来。”为感谢师恩，1934年端午节的前三日，老舍赠送给马永奎一把精美折扇，他亲笔书写了随师习武的经过。折扇背面，老舍请好友、山东籍著名山水画家关友声绘写泼墨山水，题跋“空山新雨后，峭壁挂飞泉。子元先生正之”。

1934年9月，老舍离开济南来到青岛，担任山东大学教授。一年后，老舍在邻近山东大学的青岛黄县路租借了一栋房子，宽敞的院子成了他打拳、练武的场地。通往客厅的小前厅里，放置了一副兵器架，刀枪剑戟全套武术器械在上面一字排开，俨然武林世家的气派。

诗人臧克家在青岛初次到老舍家做客，一进门，只见玄关的尽头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以为误入了武术名家的府上，正欲返身离开，幸好被老舍叫住，才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门。

那段日子，老舍基本上每天7点起床，漱洗后便在院子里打拳一个小时，即便刮风下雨也不松懈，待在屋里练上一阵，每至脸上微红、背上见汗，感到浑身舒坦，才收起架势。1935年2月3日是农历除夕，山东大学举办辞旧迎新晚会，老舍还登台献艺，当众表演了一套剑术，赢得满堂喝彩。在青岛近三年时间里，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老舍状态极佳，创作旺盛，写出了长篇小说《骆驼祥子》《文博士》、中篇小说《月牙儿》《我这一辈子》等优秀作品。

因为与拳师们多有交往，耳闻目睹，老舍的肚子里装满了习武者的传奇故事。他不只一次提到：“在我的朋友里，有许多是职业的拳师，太极门的，形意门的，查拳门的，扑虎门的，都有……”老舍曾计划写一部长篇武侠小说《二拳师》，“因为索稿子的日多”，结果小说只开了个头便中断了，可老舍始终放不下这个心结，到了1935年，他提炼素材，选择其中最精彩的片断，创作了一篇六千字的小说《断魂枪》，发表在当年9月22日《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3期上。《断魂枪》成为老舍短篇小说的代表作，也是唯一一篇“武侠小说”。

老舍练拳（丁聪绘）

《断魂枪》的故事背景设定在清朝末年，镖师沙子龙武艺高强，然而由于洋枪洋炮大量涌入，拳脚棍棒渐渐没了用武之地。无奈之下，他把镖局改为客栈，拒绝外人比武挑衅，决计不再传授“五虎断魂枪”枪法。自称是沙子龙大徒弟的王三胜，卖艺时被一位观看的“孙老者”打败，他想请师傅慑服对方，但沙子龙无动于衷，绝口不提武艺，从此威名尽失。小说最后写道：“夜深人静，他关好门一个人独自在院中，一气把六十四枪刺下来，望着群星，想起当年在野店荒林的威风，用手摸着凉滑的枪身，微微一笑，‘不传！不传！’”

在这篇小说中，老舍将三位拳师以及他们各自的拿手绝活——王三胜的刀技、孙老者的拳术、沙子龙的枪法，尤其是后者的“五虎断魂枪”，描写得栩栩如生、精彩纷呈，颇有旧时武林的遗风和神韵。

《断魂枪》是一篇讲述武术传承与发展的小说，主题深刻、耐人寻味，学习先进就得放弃传统，维护传统可能无法生存，凸显了在西方科技与东方传统激烈碰撞和冲突下，中国武术所面临的时代困境。老舍运用简练传神的白描手法，揭示人物的内心世界，其中沙子龙从侠客到客栈老板的身份改变，寄寓了老舍深沉而凝重的文化情结。断魂枪的“传”与“不传”，成为因时代变迁而无法施展绝技的人所特有的一种复杂心境和悲情命运。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周惠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