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生命中对我影响最深的那个人不是我的父亲,也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启蒙老师——我的舅舅。
因为家里姊妹多,我不到三岁就被送到外婆家生活。我记事比较早,那时只知道舅舅每天早早吃完饭就出门,到吃饭时间就回来,不知道他到底干什么去了。稍微大点时,我才知道舅舅的工作是教师,我偶尔会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舅舅身后颠颠地跑到学校去。舅舅闲暇时教我认字、写字,教我读小学的语文课本。那时没有学前班和幼儿园,每个适龄孩子都是到七岁才能报名入学,或者等大一些再上学,一个班里年龄相差三岁实属正常。相对来说我上学稍早些,在入学前就已经认了不少字,这都得益于舅舅对我的教育。
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也不例外。上学后我有了更多的小伙伴,每天放学后我就忘了归期,忘了回家,和小伙伴们丟沙包、踢毽子、捉迷藏、跳皮筋,玩得不亦乐乎。那时我们没有更多可选择的娱乐项目,更没有什么电子产品,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我们丢沙包、踢毽子、捉迷藏、跳皮筋更有趣的事。当小朋友都散去时,我意犹未尽,直到猛然想起“不好,作业还没写一字”,心里不由忐忑起来,担心舅舅的责问。我心里很是惧怕舅舅,而且不只我一人惧怕舅舅。舅舅在教学上一丝不苟,认真、敬业、严肃、负责,他教语文课,曾多次被评为全县的优质课教师。记忆中他是不苟言笑的,属于那种不严自威的类型,以至于不是他带的学生见了他都会怯怯的。
其实舅舅对我并没怎么发过脾气,他越是不说话,那种严肃就越让我惧怕。每次我因贪玩误了归期,待走到外婆家门口时都不敢大着胆子进院子,而是悄悄推开外婆家的院墙门,听听舅舅是否在家。如果听不到舅舅的声音,我就三步并作两步,飞速跑到我的房间里老老实实写作业。如果在门口听到舅舅的声音,这时的我便不急于进家门,而是判断一下舅舅在哪个方位。假如他没在厨房,我就会顺着墙根溜进厨房(农村的厨房一般都在院墙门最近的那个位置,离正厅和厢房比较远),假装帮外婆拉风箱做饭,这是无声地告诉舅舅:我在帮外婆干活而没有在外面疯玩。遇到外婆已经做好饭在等外公收工回来吃饭的情况,我可就惨了,因为无法假装帮外婆做饭,无法掩盖我疯玩的事实,只好硬着头皮蹑手蹑脚地快速走过舅舅的房间,进到我的房间去写作业。我多次为自己的小计谋、小聪明而窃喜,以为自己成功地蒙混过关了,长大后才知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天真与可笑,舅舅到家后怎会不知道我在不在家?我想:我这些做法是幼稚夹杂着童真,我的小计谋、小聪明怎么能骗得了舅舅?殊不知舅舅是看破不说破。遇到这种情况,晚上我就不得不在煤油灯下写作业。那时农村没有电,小小煤油灯是伴我儿时读书唯一的奢侈品。
周末是我比较痛苦难熬的日子。我多么羡慕我的小伙伴们可以自由地出去玩,去踢毽子、丢沙包、捉迷藏、跳皮筋。舅舅喜欢看书,喜欢创作,那时常见他屋里有厚厚一摞写了而没发出去的作品。舅舅在周末也会让我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报刊、杂志,在小学阶段我就读完了《战争与和平》《茶花女》《红与黑》《红楼梦》《安娜·卡列尼娜》《悲惨世界》《呼啸山庄》《简爱》《巴黎圣母院》《童年》等。那时字还认不全,看这些书似懂非懂,还好舅舅有本字典供我使用。小学五年时光就在我不情不愿的读书中度过,虽然我感觉失去了“自由”,少了些许“乐趣”,可就是这种强制式的约束使我汲取了丰富的营养,这种营养的汲取在我的中学时代逐步显现出来。
到了初一上学期,父母从长远考虑,托人找关系把我转到县城读书,从此我离开了外婆家,离开了严肃的舅舅,终于离开了那个时时让我感到紧张的环境,心一下子放飞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可是,这种放飞的心情没过多久,我反倒有些迷茫,身旁不再有人督促我写作业,不再有人督促我读书,我感到无所适从,好在繁忙的学习很快让我在新的环境找到了新的乐趣。得益于舅舅的影响与强制式的被动阅读,在中学时代我会不自觉地找各种课外书看,这期间我接触到了《穆斯林的葬礼》《平凡的世界》《雷雨》《骆驼祥子》《朝花夕拾》《三国演义》《水浒传》《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等,不知不觉中我的作文水平有了质的提高,我的作文成了常常被老师点评的优秀范文。
这个影响我一生的读书习惯,来自我亦师亦友的舅舅,宛如一盏灯照亮了我。阅读已深深融入我的生活,工作后每次出差到外地,我总会抽出时间到当地的书店逛逛,碰到好书就买几本。虽然现在电子书有很多,可是我独爱纸质的书籍,闻着书本散发出来的馨香,慢慢品读,真是一种享受……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张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