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田进 2023年中国国内生产总值（GDP）超126万亿元，比上年增长5.2%，完成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的预期目标，增速比2022年加快2.2个百分点。分季度看，1至4季度分别同比增长4.5%、6.3%、4.9%、5.2%。

1月17日，在国新办就2023年国民经济运行情况举行的发布会上，国家统计局公布了上述2023年中国经济成绩单。国家统计局局长康义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总的来看，主要预期目标圆满实现。2023年我国5.2%的经济增速不仅高于全球3%左右的预计增速，且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名列前茅。我国经济2023年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有望超过30%，是世界经济增长的最大引擎。

如是金融院长、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副会长管清友表示，回顾2023年的GDP增速，5.2%的增长实属不易。在2023年初，市场低估了经济恢复的复杂性和波动性。2024年应该说是进入常态化恢复的第一年，因此无论是宏观政策的实施还是信心的恢复，今年都至关重要。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首席研究员张燕生表示，2022年和2023年的平均GDP增速低于经济增长的合理区间。2024年要继续保持强劲增长，难度将比2023年更大。但如何从恢复性增长回到经济增长的合理区间，2024年又是至关重要的一年。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的系列表述来看，2024年的明确目标就是“把坚持高质量发展作为新时代的硬道理，把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作为最大的政治”。因此，2024年需要采取一揽子的政策措施，包括解决短期稳住投资、中期稳住大众消费、长期提高居民最终消费支出占GDP的比重以及中等收入人群占总人口的比例等问题。

展望2024年，近期多部委密集发声，释放了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的多项积极信号。康义表示，预判2024年中国经济将持续回升向好。2024年中国经济一定能够迎难而上、砥砺前行，实现质的有效提升和量的合理增长。

管清友表示，从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多年的经验来看，为了释放经济的活力与潜力，除了宏观经济政策，也需要通过给予市场主体更多的自由空间、构建更好的营商环境和法治环境等，这一点在当下这个阶段尤为重要。

消费成2023年经济增长亮点

从拉动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来看，消费成为2023年经济增长的最大推动力，全年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7.2%。最终消费支出拉动经济增长4.3个百分点，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82.5%。

惠誉博华工商企业部执行总监常海中表示，2023年随着疫情淡出，在政策刺激、就业改善、居民消费倾向提高以及低基数效应下，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快速修复，服务业消费表现更为亮眼，消费成为了拉动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不过其增速仍低于疫情前水平。

但是，在谈及2023年消费增长难点时，“有钱不敢消费”和“没钱消费”的观点依旧被广泛讨论。

2024年1月，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院长李稻葵及其团队发布报告称，当前宏观数据和微观感受之间存在“温差”，11月份消费者信心指数仅为87，远未恢复至2019年疫情之前超过120的水平。

北京一家连锁超市的负责人韩菲发现，相比于普通猪肉，黑猪肉的价格较高，但其销量却在2023年出现了明显下滑。经过调研，她了解到顾客在消费时变得更加谨慎。一些顾客反馈说，之前他们购买黑猪肉是给全家食用，但现在只舍得给孩子吃。“总体来说，2023年零售行业的运营普遍面临挑战。”

与此同时，常海中表示，2022年以来居民储蓄持续快速增长，目前并无显著转化为消费与投资的迹象，显示居民普遍采取了谨慎、防御性为主的家庭财务规划。此外，近年来股票市场与房地产市场价格连续走低，负财富效应对消费有抑制作用。

作为反映消费需求的一项重要指标，2023年10月至12月CPI也连续第三个月出现负增长。康义在答记者问时表示，价格低位运行，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有效需求不足等问题。有效需求不足是我们国家经历了三年疫情冲击以后，经济逐步走向正常状态中的阶段性现象，短期内需求不足会导致价格下行。随着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系列政策的出台和落实，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会得到逐步缓解，居民消费价格有望随之企稳回升。预计2024年价格会温和上涨。

为进一步提升居民消费意愿、促进消费，商务部将2024年定位为消费促进年，提出将坚持“政策+活动”双轮驱动，突出重点品类、节庆时令等。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研究员张立群表示，2023年线下消费的释放比较显著，这也成为支撑2023年消费增长的一项最重要力量。但2024年消费进一步恢复的基础还需要大力巩固。在高基数的影响下，2024年消费水平想比2023年有比较显著的回升，必须在改善就业、增加居民收入方面取得显著成效。

常海中表示，当前经济仍面临有效需求不足、社会预期偏弱等困难与挑战，2024年消费增速将很可能较2023年有一定回落。预计2024年财政政策将通过财政补贴、税收优惠或政府采购等政策工具来进一步鼓励和引导消费扩大与升级。

“刺激消费最有效的短期措施当属面向中低收入群体发行消费券。中低收入群体受经济增长放缓影响大、而其自身消费弹性高，更应该得到政府重点呵护。”常海中表示。

在提高居民收入方面，启铼首席经济学家潘向东认为主要有三条路径：“一是收入分配向居民倾斜，可考虑通过国家财政转移给居民发消费券来增加消费；二是提升经济增速；三是提升居民的财产性收入。目前居民财产主要分布在房地产、银行理财、股票基金三个领域。提升前两者目前面临的掣肘因素较多，短期内唯一可以提升消费或增加居民消费信心、提升居民收入水平的领域就是股市。”

在答记者问时，康义表示，下阶段支撑消费持续回升的有利条件比较多，消费仍然会保持较好的增长，对2024年消费走势保持乐观。支撑因素包括消费潜力仍然巨大以及随着经济持续恢复，就业形势总体改善，居民收入有望保持稳定增长，将有力支撑居民消费能力的提升等。

投资增速等待进一步回升

2023年以来，固定资产投资增速整体呈缓慢下滑趋势。其中，上半年同比增速为3.8%，全年增速为3.0%。

分领域看，2023年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速同比下降9.6%成为拖累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的最大影响因素。全年基础设施投资和制造业投资则分别同比增长5.9%、6.5%。

常海中表示，受房地产投资持续下滑拖累，固定资产投资增速低于GDP整体增速。细分来看，基建投资在地方政府债务压力掣肘下，增速逐步放缓，呈前高后低之势；制造业投资在政策扶持、产业升级利好推动下颇具韧性；随着房屋销售继续下滑，房地产投资进一步缩水，再度对经济增长带来负向贡献。

投资数据宏观变动之下，企业对于投资增速放缓也有着切身感受。

一家水务行业国企子公司的负责人杜静表示，市政水务行业作为公共服务领域，其大部分收入来源于政府购买服务。近年来，受到国际政治环境、产业转型升级等内外部因素的影响，政府财政压力加大，各污水处理厂的应收运营费难以在账期内回款，出现不同程度的逾期现象。此外，公司刚性开支压力加大，也增加了运营成本和财务风险。

水务行业因自身特点在投资增长上也面临难题。杜静表示，受国家政策影响，目前地方政府、国有银行等对投资类项目仍持谨慎态度，新机制下的项目准备程序仍需调整适应期，一定程度上影响投资项目的落地速度。“伴随着水务行业成熟度逐渐提高，由投资拉动的大规模扩张的时代已经结束，市政污水市场已经呈现饱和态势，增长空间相对有限。”

除此之外，企业在扩张过程中还面临许多看似琐碎但不容忽视的问题。韩菲指出，高昂的房租成本和员工“五险一金”费用逐年上涨是企业面临的两大难题。同时，由于销售渠道的分裂，超市在开展线上平台到家业务时，平台抽取的费率也相当高，这无疑增加了企业的运营成本。

挑战之下，杜静对2024企业的增长依旧充满信心。“市场需求正从单一的污染治理转向更全面的环保解决方案。我们坚信2024年环保行业的市场前景将更加广阔。随着技术的进步和消费者环保意识的提高，我们将迎来更多的商业机会。”

进入2024年，各地已经开始通过各项举措积极推动投资的增长。目前广东、浙江、江苏、福建、湖南、安徽等经济大省或辖内主要城市已举办重大项目集中开工活动。1月2日，江苏省委书记信长星提出，重大项目是稳定经济运行的压舱石，是我们真正挑起大梁的硬支撑。新的一年全省上下要把“当表率、做示范、走在前”的果敢担当充分展现在项目建设上。

张立群表示，中国经济现在面临的最突出困难是总量失衡矛盾，即供大于求。为扩大需求，必须采取一些更有效的措施，特别是要着力加强政府投资的带头作用，通过加强政府投资带动企业的生产和投资，进而带动就业和消费需求。

潘向东表示，预计2024年房地产投资的拖累或边际减弱，基建投资在政策托举下仍能维持高速增长，制造业投资增速在政策支持、企业补库存、盈利修复的带动下有望进一步加速增长。民间投资活力有望改善，因此2024年预计整体投资会维持相对韧性，并较2023年的水平有所提升。

2024年经济增长猜想

伴随着2023年经济增长数据全部落地，2024年中国经济将呈现怎样的增长态势成为市场广泛关注的问题。

按照中国科学院预测科学研究中心于1月9日发布的《2024中国经济预测与展望》预计，2024年中国经济将平稳运行，预计全年GDP增速为5.3%左右，预计2024年中国经济增长将呈现“前低后高”的态势。

惠誉博华则预计2024年中国GDP同比增长4.8%。常海中表示，2024年经济增长可能面临的挑战将是有效需求不足、物价持续蛰伏低位，房地产行业继续低迷，城投企业债务问题再次发酵。机遇可能是海外通胀继续回落，美联储降息，欧美企业补库存，外需回暖，中国出口重获较快增长。随着通胀逐渐回落，市场普遍预期下半年美国将开启降息通道，若降息力度高于预期，则国内货币宽松空间将进一步打开，从而助推经济持续复苏。 

张燕生表示，如果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的系列政策举措都能落地，劲往一处使，2024年中国经济就有可能迈出回归经济增长合理区间的坚定一步。在这种情况下，2024年能达到5%左右的GDP增速，并且2025年可能还会沿着2024年5%左右的GDP增速继续前行。

多重利好因素下，挑战依旧存在。外部挑战方面，除了国际政治经济环境的挑战，世界银行1月9日发布《全球经济展望》报告预计，2024年全球经济增长将连续第三年放缓，将从2023年的2.6%降至2024年的2.4%。

在管清友看来，内部挑战是需求不足、信心趋弱。但扩大内需不仅是短期收入与收入预期问题，还涉及中长期的结构性问题，比如收入分配与城乡二元结构问题等。“要想真正启动内需，除了要充分考虑现金补贴等形式，更重要的是启动中长期的结构性改革。从其他国家的经验教训来看，当经济发展进入减速期后，真正能让经济增速恢复到正常状态并释放经济增长活力，还是要依靠结构化改革，而不能仅仅依靠短期的宏观政策。”

2023年，韩菲深切感受到，营商环境仍需要进一步的优化和改善。她说，2023年城管检查处罚变得更加严格。比如，此前一家100平米的小店因为垃圾分类表填写不完整，最终被处以1000元的罚款。

在近几年的调研中，通过与上市公司和地方政府交流，管清友深刻感受到信心的重要性。他认为，主流宏观经济学很难量化人们的心理和行为对经济产生的一系列影响，因此经常出现经济数据与人们的实际感受存在较大差异的情况，这种差异在不同行业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展望未来，管清友表示，2023年中国经济增长数据有许多亮点，彰显了中国经济的韧性。世界经济史上，从没有一个如此大的经济体在几十年时间内出现过这种剧烈变化，这给世界格局带来的影响肯定重大而深远。要解决城乡差距、跨过中等收入陷阱、实现共同富裕等问题确实很难，但以中国人的韧性和聪明才智，中国经济的活力之源依旧存在。

（应采访人要求，文中韩菲、杜静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