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闽景:科创教育是“童子功”

帆书(原樊登读书)2023-11-27 15:14

樊登:各位好,我是樊登,今天我们非常荣幸地请到了上海科技馆的馆长倪闽景先生。

倪闽景:谢谢樊登老师。

樊登:倪馆长,您有一句名言:“科创教育是个童子功。”这怎么讲?

倪闽景:对每个人来说,成长的初期对一个人的影响是最大的,而科创实际上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累积,比如说观察事物的能力、对于科学现象的理性分析和判断等,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积累。小的时候,如果孩子能够从事一些科创活动,他将来就会对科学新技术和事物比较感兴趣,所以我一直说科创教育它是个童子功。从小在大脑里的连接,对人的影响是终生的。

樊登:您谈到这些,让我想起来我讲过的《爱因斯坦传》。爱因斯坦小时候,他的爸爸跟叔叔是开工厂的,会生产电灯,所以他从小就接触大量物理的最新的东西,这就是我们说的小时候的熏陶和培养。

倪闽景:没错,爱因斯坦七八岁的时候,他爸爸给了他一个磁铁,他一直在探究究竟怎么回事。像珍妮·古道尔,研究黑猩猩的,她四岁的时候就躲在家里的鸡窝里躲了一天,妈妈找不到她,终于找到了以后,她说想把这个小鸡孵出来。所以人生之初对科学的兴趣很自然,并不需要特殊的能力和要求,我们要去鼓励孩子。

樊登:所以您在全国两会期间提交了一份叫做《关于系统提升青少年科创教育质量的提案》,您能不能跟我们聊一聊,这个提案的主要内容是什么?

倪闽景:我们越来越觉得科创对于我们国家、对一个城市的重要性,而科普是科创的很重要的一个支撑,它是整个科创生态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科普一方面让广大市民能够了解科学,跟上时代的发展,但是它也是培养未来科创人才的重要途径,所以我觉得在科普能力提升方面我们国家是有很大空间的。提案主要是从学校、家庭、社会层面上营造我们整个良好的科创教育的环境上面提了一些建议,比如说我们学校里边,应该给孩子们更多动手实践的机会,我们的理科教育不需要整天做题,更多地能够解决实际问题。

我们跟小朋友做调研的时候就发现一个现象,往往是如果身边出现过科学家的,对这个孩子的激励会很大,实际上我的提案当中也有这一条,就是要推进“校校有科学家”的这样一个计划。在这个层面上、我们应该设置更多的通道,每个学校至少要有个科学家。哪怕一年去一次,跟小朋友们作个报告、讲个故事,跟小朋友坐下来谈谈,它产生的效益都是很大的。像我们的家庭,能不能给孩子做一个科技角,让孩子用身边的东西,做些有趣的实验。

樊登:您说这个对,有的朋友家里边很大,好一点的条件可能有书房,但是真没有谁把家里装修出一个科学的房间、科技角。

倪闽景:在西方发达国家有车库文化,小朋友在车库里边,有各种工具,包括乔布斯他的第一台苹果电脑,就是在车库里制作出来的,那个时候才17岁。所以在这方面,我觉得我们国家也不断在发展进步,我觉得也要在家庭这个层面,可以让我们孩子们利用身边的东西,可以探究、可以做实验。

樊登:很多家长可能有这么一个疑问,不知道科创是干什么,高考没有这一科,他觉得物理、数学、英语、化学这都看得见,有分。科创的能力对于一个孩子,比如说高考或者申请各种大学,会有什么帮助呢?

倪闽景:科创实际上会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方式,因为做题实际上很多是程序性的思维,但是科创的过程往往是一个创造性的思维,所以我一直相信科创教育,看上去好像考试内容是没有的,但是它对孩子的未来发展,甚至考试成绩都是非常有用的。

樊登:我们在教育学里边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叫做“知识的可迁移性变”,就是有很多孩子是学霸,他只能认识这个题,但是一旦把这个题里的知识放到了现实生活当中,让他动手去做的时候,不会了,这就是因为可迁移性不够。

倪闽景:没错,这也是我们理科教育当中急需改变的情况。让孩子做一两百道题,不如让孩子做几个实验,换一个方法来训练他的大脑,来拓展他的思维,可能对孩子整体上都会形成一个新的发展方向和通道,这是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呼吁。全社会为青少年提供科创的资源,那里有无穷无尽的科创资源。哪怕是我是开一个面包店,这个面包怎么做出来的,这个面包店可能就在我学校边上,我们的孩子就可以去看,自己去体验。

樊登:酵母的作用,怎么发起来这个面团;烘烤,烤箱的这个原理。

倪闽景:科创无处不在,关键问题我们有没有这样的一个观念,去给我们孩子们创造这样的条件。所以我们的科普,它的特点——“普”。让更多的人能够享受到科技发现的快乐。

樊登:您在科技馆里边有没有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就是来科技馆的孩子都普遍比较低龄。反正我记得我儿子到了小学高年级以后,基本上就没怎么去过,这是为什么呢?

倪闽景:确实有这样的情况。科技馆的主要的对象是青少年,一般在周末的时候,家长会带着孩子一起,亲子到科技馆的情况比较多。那么周二到周五,大部分都是学校组织的团队,以学校的名义来组织到科技馆参观的。所以我们也是希望通过馆校合作,把我们的科技馆里边的一些展陈内容,让孩子更喜欢,也更贴近我们的学校教育。甚至我们很希望科技馆里边的一些非常经典的展陈项目,能够进入我们的教材。孩子们看到教材中的内容,比如说恐龙,自然博物馆的恐龙在教材里有,他跑来一看、这个原来就在这里,产生了这样一个良好的化学反应。

樊登:您说这个化学反应真的是化学反应,它是发生在头脑当中的电化学反应。就是当一个孩子看到了特别震撼的、实景的体验的时候,他的大脑神经元快速建立连接,这个真的不是考试做题所能够替代的。

倪闽景:通过这样的一个跳出学校的,常规的教学环境,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面,对孩子的冲击往往会很大的。所以有的时候我们回忆小的时候会有春游,春游的时候小朋友前一个晚上会兴奋得睡不着觉,因为对孩子来说、他喜欢一个新的环境,需要有新的、和社会和同学交流和接触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对孩子的成长,往往是非常有效的。因为一个孩子的成长它不是线性的,往往是有一些非常好的契机,可以让孩子突然打开了他的某一个开关。

樊登:可能有一个阶段是平台期,突然之间就到这儿了。上海现在是科技馆、天文馆和自然博物馆,这三个馆联动,有什么好处呢?

倪闽景:上海科技馆现在我们叫“三馆合一”,集群化的科技普及的模式。我们的定位是:自然博物馆代表的是过去,化石啊;科技馆代表的是现在,我们现在最新的科技成果;而天文馆它代表着未来,将来我们一定会走向星辰大海。那么这个集群式的联动,实际上对我们孩子的科普教育方面,空间就会更大。因为科技它是多种形态的,三个馆协同的这样的一种模式,大大增强了为青少年服务,特别是课程开发的能力。

我们有个馆校合作项目,从一开始的几个学校,现在已经到几百个。老师经过科技馆的培训成为“博老师”,然后他会带着学校的孩子到科技馆来上课,开展现场教学。比如说恐龙,他会设计连续上几次课,学生对恐龙的了解就比较深了。“我听过了,我忘记了;我看过了,我记住了;但是我做过了,我才理解”,这是科普教育的一个层次性。

樊登:您从当物理老师,后来当教委的领导,再到做科技馆的馆长,您好像一直都在跟孩子们打交道。您觉得就是给孩子们做这种科创的普及,最有意思的事在哪呢?

倪闽景:科创教育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它往往是出人意料。它会超越孩子日常生活这样一个惯性,突然遇见了一个对他产生比较强烈刺激的内容,而这个过程,我觉得是科创教育和其它教育所不同的地方。所以我们在鼓励小朋友去从事科创教育的时候,是希望能够设置更多的多样化的场景,因为有的孩子可能喜欢动物,有的孩子可能是喜欢机械类的东西,有的孩子可能喜欢编程,所以科创本身就是多种多样的,反映的是我们人的取向的多样性,而这个和我们的课堂教学是完全不一样的。对我们人来说,有价值的在于多样化,在于他的不同。所以科创的本质是多样化,我们一直努力的是,希望呈现给孩子一个不一样的体验,保持多样性、可能性。

樊登:您今天给我们还带来了一本推荐的书,我一看这书小朋友恐怕看不懂吧。《失控》,凯文·凯利的名著,您觉得高中生是不是能翻一翻?

倪闽景:我认为初中生都可以看,因为这本书它的文字还是非常流畅的,唯一的缺点比较厚,还是很好看的。这本书的最大特点是用生命系统的复杂性和进化,来分析我们整个数字世界的进化方向,比如说蜂群或者说蚁群。单个蜜蜂和单个蚂蚁,我们看不出它有什么多大智慧,但是它集成以后就会涌现智慧。

樊登:叫群智涌现。

倪闽景:没错,而它里边有很多一段一段的文章,一般都是一上来讲生命现象,然后演绎到我们信息世界的一个变化,所以它是一本寓言类的书,我认为非常精彩。小朋友在看的时候,也不一定是说非得从头看到尾,有兴趣就可以截取其中某一章来阅读,来理解。

樊登:我是特别喜欢这本书,而且我和作者凯文·凯利也聊过,他挑战的是我们很多人惯性的思维,因为咱们上过大学以后,你会发现我们所受的教育,基本上都是还原论的方式,就是把一个东西分成很多模块,每一个模块不断地优化,优化以后希望结果就是好的,但实际上自然界不是这样。

倪闽景:没错,所以书中失控的概念,是认为适当的失控,它有利于我们人类变得更好,变得进化,而在生命世界里面反复地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道路。但是失控也确实对我们人类来说,可能会产生相应的焦虑,特别现在像ChatGPT这样人工智能新的发展水平,我们又面临这样的冲撞,我能承受这样失控的结果吗?

樊登:因为它有风险。

倪闽景:没错,我认为每当科学技术有一次巨大跳跃的时候,它一定会牺牲一部分过去,也会牺牲一部分未来,但是它实际上进入到一个新的境界。所以我非常推荐这本书,小朋友在看的时候,可以比较轻松地、充满想象地去看。

樊登:倪馆长对这书爱到什么程度,他是过一段时间就翻出来看一次,所以你就足以知道这书有多么重要。

倪闽景:对,比如说当新的技术出现,比如元宇宙,比如说ChatGPT出来的时候,我有的时候就会翻过来倒过去看一看,它对相关的机器意识是什么样一种预判。所以我认为这本书实际上告诉我们的是智能的产生过程,在生命当中我们都可以预判它接下去会往哪一步走。任何技术发展它都是利弊同时打开,它有多少好处,它一定有多少坏处,这是必然的。这也是我们科普教育非常重要的一方面,科普教育也要让大众知道科技发展存在着伦理层面的问题。在使用科技力量的时候,怎么使我们人类能更好地发展,这实际上是科普的一个核心内容。大家不仅仅要知道为什么,而且要知道它的价值在哪里。

樊登:我们来看看网友们的提问,很有意思。第一个朋友问:我们带孩子去科技馆参观,有很多内容孩子可能看不懂,怎么办?

倪闽景:刚才说去的孩子有的很小,看不懂很正常。哪怕是很大的孩子,甚至成年人跑到科技馆,也会看不懂。前段时间放《三体》的电视剧,很多人说《三体》也看不懂,这个很正常。看不懂意味着有问题,这本身也是科技馆带来的最好效益。“爸爸妈妈,我不懂,这是什么呢?”所以我们科技馆里边最多的人你知道是谁吗?是展教人员,他在边上给孩子解答问题,孩子提出问题,会有个呼应,然后这个呼应以后,会产生新的问题。这本身就是科技馆最好的收益,如果他全懂了,那说明太简单,也没意义,所以科技馆它本来是个问题馆。如果去的孩子产生的问题越多、说明我们越成功。

樊登:还能够带有一点敬畏心、对科学的憧憬、想象空间。第二个说:我的孩子在学校成绩一般,但他未来想当科学家,您觉得可能吗?我们还需要他学些什么?

倪闽景:如果说一个孩子要做科学家,我觉得家长应该鼓励。但是家长确实会担心孩子学习成绩一般,将来怎么能成为科学家呢?这一点我觉得,成为科学家,甚至成为顶尖科学家,按照丁肇中——诺贝奖获得者、物理学家、他2019年在复旦跟学生沟通的时候说过的,拿诺贝尔奖的人他认识九十几个,第一名的一个都没。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孩子将来成为科学家,在科学方面对人类有贡献,它来源于非常独特的思维方法,而不是说反应很快、做题就快,往往有的孩子反应很慢,他的问题会很深刻,他倒可能会成为一个非常有名的科学家。

樊登:执着地慢慢做。但是前提是你得喜欢,你得坚持做。第三个:我们夫妻俩都是学文科,但孩子特别喜欢科学,我们该如何引导他?

倪闽景:我觉得要破除一个常规思维:孩子父母亲是文科的,将来一定遗传给孩子文科思维。我一直坚持认为,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大脑连接几乎是空白的。所有的孩子我们认为他是天才,也都是在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学会的。所以如果说两个文科生,面临我们这样的孩子,如果你希望他将来在科技方面有成就,你就一开始不要给他买洋娃娃,你就给他买结构类的玩具,比如汽车、积木。大家都认为女孩子学理科不如男孩子,实际上一开始我们在家庭教育的时候就出了偏差,因为看到女孩子我们就给她买洋娃娃,看到男孩子就玩结构类的玩具,而导致了最后到了读小学、读初中、读高中,慢慢产生了分叉。所以所有的孩子一开始都是一样的,和文科理科没什么关系。

樊登:您说的这个有一本书可以证明,我们讲过一本很严肃的心理学书,叫《父母的语言》,它通过大量的实验累积数据,最后证明其实是小时候的环境决定了这个人偏文科、偏理科。

倪闽景:所以男孩女孩不存在女孩逻辑思维不行,恰恰是因为小的时候,你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在大脑最底层连接的时候,没有做好。

樊登:最后一个问题说:在孩子的青少年阶段,为他挑选什么样的书籍来阅读才是对他的成长有益的?

倪闽景:阅读实际上是我们现在人类特有的,我认为能阅读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差别。因为它实际上是一种符号信息,在我们大脑里经过一个非常复杂的过程,这个过程大概需要十年时间,在我们大脑里才能形成一个非常稳定的“文字盒子区”,而这个过程你读什么,它塑造的阅读链接就会怎么样。所以我觉得对我们孩子的阅读,如果你看了一本对孩子产生偏差的书,哪怕是偏差、在大脑里边也留下了痕迹,它是很难抹去的。我一方面鼓励家长让孩子读经典,因为经典都是几百年存留下来,它往往对我们的孩子,最底层的逻辑链接的作用效果是最好的,而避免了一些垃圾书对孩子产生的干扰。但是另外一方面,大家都看一样的经典书,我们大脑又一样了,所以有时候孩子看一些喜欢的书,又可以导向孩子的个性化,所以这个平衡确实是有难度。

樊登:天才不是家长们培养出来的,是你陪伴出来的。

倪闽景:这个我同意,给他机会、让他去创造。现在实际上图书馆也都免费,很多区里面也有很多阅读空间,甚至在小区里都有阅读屋,我们也很希望给我们孩子会有更多的阅读的空间和机会。

樊登倪馆长今天提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家里边要有书架,一个是家里要有一个科学角,把书架跟科学角放一块,我觉得这个家的科创氛围就出来了。



 

 

【帆书(原樊登读书)】栏目稿件,未经授权,禁止搬运。纸质图书,请关注【经观商城】    

版权与免责:以上作品(包括文、图、音视频)版权归发布者【帆书(原樊登读书)】所有。本App为发布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服务,不代表经观的观点和构成投资等建议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