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记者 陈奇杰

在受到众多游戏开发者猛烈抨击后，知名游戏引擎开发商Unity在9月末发表社区公开信，为新收费政策致歉，并公布经修改后条款。此前，Unity宣布涨价政策，从2024年起，将对过去一年内超过收入及安装次数门槛的游戏，收取一定安装费用。

东方财富证券报告指出，在画面渲染能力及内容上，Unity因高兼容性和易用性多应用于开发移动游戏，而Epic Games开发的Unreal引擎主要应用于PC端等主机高性能硬件平台。2021年，Unity与Unreal全球市占率分别为49.5%、9.68%，二者形成双寡头垄断竞争格局。

“警惕游戏引擎卡脖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个项目考虑换引擎”，Unity涨价风波引起国内外互联网大量讨论，一些担忧也随之被提出。

Unity在中国

公开资料显示，Unity是实时3D互动内容创作和运营平台 。包括游戏开发、美术、建筑、汽车设计、影视在内的所有创作者，借助Unity将创意变成现实。 Unity平台提供一整套完善的软件解决方案，可用于创作、运营和变现任何实时互动的2D和3D内容，支持平台包括手机、平板电脑、PC、游戏主机、增强现实和虚拟现实设备。

Unity于2012年进入中国，并将中国视为重要市场。国内如《王者荣耀》《原神》《崩坏：星穹铁道》等多款重量级游戏均借助Unity进行开发，前者为腾讯旗下产品，后二者则属于米哈游。据媒体报道，去年8月，Unity在中国成立合资企业“Unity中国”，阿里巴巴、中国移动、米哈游、OPPO、抖音集团等参与投资该合资公司。翌年，Unity中国推出中国版引擎——团结引擎。Unity中国CEO张俊波表示，这对该公司具有里程碑式意义，在对媒体采访回应中，他指出，推出团结引擎根本动机，就是服务本土开发者，落实到具体功能上，也会考虑各国监管方面因素。

中国音像与数字出版协会游戏出版工作委员会《2023年1-6月中国游戏产业报告》显示，上半年，国内游戏市场实际销售收入规模1442.63亿元，同比下降2.39%，环比增长22.2%，市场回暖趋势明显。在细分市场中，移动游戏占市场实际销售收入73.97%，虽然同比略有下降，但仍占据主导；客户端游戏实际销售收入持续走高，占比22.84%；网页游戏实际销售收入继续萎缩，占比仅1.64%。

另据东方财富证券报告，2022年度，使用Unity进行开发的游戏在排名前1000的移动游戏中占比70%，可见Unity在国内移动游戏市场重要地位。区别于北美和欧洲这类标准市场，Unity的收费新策将中国算在新兴市场中，价格相对较低。不过，对于后续收费政策是否落实到国内，具体细节如何，Unity中国目前尚未给出回应。

收费冲击

9月13日宣布加收安装费时，由于新模式可能将给游戏开发者带来新增成本，以及按下载量收费的不确定过高等因素，Unity引起互联网上广泛讨论。在海外，多家知名手游开发工作室组成团体发表了一封联名信，提出将被迫关闭项目中所有ironSource和Unity广告货币化，以此敦促Unity改变最近宣布的定价模式变化。但在国内，腾讯、米哈游等游戏大厂基本未对Unity的政策变化有公开表示。记者询问米哈游方面，答复称暂时无太多消息。

知乎用户“尘码在摸鱼”曾是一位在腾讯就职的开发者，现从事独立开发制造。据他透露，大厂可以买断Unity源码进行游戏开发，而且有专门法务，很可能与Unity有特殊协议而非通用协议。同时，大厂在游戏引擎方面也有技术积累。

部分业内人士认为，相比于大厂，Unity发布新收费策略可能对小团队和独立游戏开发者带来的压力更多。后者产品往往采取薄利多销模式，这将导致利润不高的情况下，还要面对更多的安装费，此外，资金亦不如大厂充裕。

根据最新收费条款，Unity对于被诟病最多的一些方面有所改动，例如个人版将保持免费；以让开发者自己汇报下载数据形式来应对被恶意刷安装数问题；对使用当前版本Unity的游戏及正在开发项目不收取费用，减少对现有开发者的影响。

独立游戏制作者坤叔对记者指出，有进度的项目，一般不会轻易换引擎，要换也是进度还比较前的。因为更换需要重做很多内容，学习成本也不低。还有独立游戏开发者表达了顾虑，“一个游戏项目开发通常需要好几年，如果Unity一年来这么一出……”Unity更改方案的轻易性让话语权低的独立开发者感觉到了风险，不少开发者已经表示，将考虑转向Unreal、Cocos等引擎。

然而一些领域上Unity仍有特别优势，一位在AR领域经验丰富的开发者对记者提到，AR开发暂时无法离开Unity引擎，因为微软旗下混合现实开发工具包MRTK、PTC公司旗下开发增强现实软件平台均只提供Unity版本。

但信任危机已不可避免，正如前文提到的联名信网站对Unity最新修改作出的回应，“市场规则很简单——每个人都喜欢与条款和条件变化透明并考虑开发商利益的合作伙伴开展业务。”

游戏引擎会“卡脖子”吗

竞核曾发布《75页游戏引擎研报：3A较难推动国产inhouse引擎，东西方路径差异明显

》指出，端游时代中国游戏厂商客户端引擎实力强劲，曾出现多点开花的局面，像腾讯、网易、完美世界等均有inhouse游戏引擎。手游时代，中国游戏厂商大多采用商用引擎Unity、Unreal，原因在于技术实力积累以及商业化回报两个方面。

Unity的市场地位以及此次修改价格再次引起了大众对于“游戏引擎是否会卡脖子”的担忧，为此，记者采访了北京电影学院数字影视动画创作教育部工程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刘洪琛，该研究中心是为解决影视动漫游戏行业中的工程技术关键问题，由教育部指导，与高校、科研院所、企事业单位等合作，建立的全国性科研与转化平台。

刘洪琛指出，这个问题大致可以分两方面看，一是有没有可能“卡脖子”，二是有没有必要担忧可能的“卡脖子”。在他看来，游戏引擎卡脖子概率比较小，至少在美国应该是优先级比较低的手段，毕竟游戏产业位置跟“国家安全”相去甚远。“即使算上游戏溢出技术对社会的贡献，禁用游戏引擎也很难发挥较大战略性作用。所以，除非美国要搞全面经济脱钩，不然应该不会轮到对游戏引擎进行限制。”

他补充称，有一定必要担忧游戏引擎“卡脖子”，但可控。这主要是因为游戏引擎是一个竞争激烈的领域，国内还有其它选择。即使欧美出身的引擎全部禁用，也可以比较快速地推出国产游戏引擎平台。这一判断主要依据是图形图像技术的特点：它既不像光刻机那样需要多国的高科技协作，也不像军用技术那样需要严格保密，做游戏引擎平台的考虑只在于有没有必要，而非能不能。比如，游戏《和平精英》就在通过绿洲启元编辑器快速消化更为优秀的Unreal引擎，这也是腾讯对外科技投资结果之一。

“当然，如果真出现这一情况，行业阵痛是不可避免的，比如，失业、产业阶段性萎缩、游戏质量短期下滑等，并且会影响到游戏出海和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

刘洪琛认为，尽管游戏引擎“卡脖子”发生概率不大，但这并不是高枕无忧的理由。在高度商业化的游戏行业中，也需要分出一些余量资源来，慢慢积蓄技术和国产替代方案，从而为平复可能的波动做好准备。他表示，很多国产引擎都很有特色，只是在与更优秀的国外引擎竞争中还不够突出，比如Cocos2d等。

“近期，工信部等部委发布了《元宇宙产业创新发展三年行动计划》，其中强调了基础、共性技术的突破、相关平台的建设，相信通过若干年的努力，在各大机构、企业、科研院所和高校的协同努力下，在游戏产业的良性发展的助推中，国内能逐渐推出更有竞争力和发展潜力的国产游戏引擎平台。”刘洪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