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时空 作者 宋燕 蔚州博物馆，拥有一万多件馆藏，其中包括一级文物 10 件、二级文物 54 件、三级文物 253 件。这里有国内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完整、最系统的辽代佛教仪轨文物，有被考古学家苏秉琦称为“中华文明三岔口”的三关遗址文物，还有国内只出土过两件的北魏千佛塔中的一件。

如此多珍贵的文物，是怎样来到博物馆的？博物馆馆长李新威回忆起来，件件都有故事。

蔚州博物馆展厅

蔚州博物馆始建于 1958 年，文革期间与文化馆合并，1979 年恢复重建，是河北省最早的县级博物馆之一。1981 年，李新威进到博物馆工作，从此一直在这里待了 40 年。他进馆时，馆藏文物约有 1000 多件，在这之后，他亲身参与了多次文物征集工作，见证了大量文物的到来。

途径一：蔚县百姓主动捐献

在多年文物征集历程中，李新威印象最深刻的是馆内一批明代道教石造像的收集。这批造像共出土了 13 宗，高一米三左右，全身贴金彩绘，姿态庄重。它们被发现于 2001 年，那时蔚县还有很多煤矿在开采。那年7月的一个下午，一个煤矿的工作人员打通了博物馆的电话，说他们那里挖煤时挖出了一批石人，“有好多，你们快来看看！”

这个位于白草村乡五岔村的煤矿四面有四个小山包，最北端的小山上有一个山洞，洞里曾有个寺庙，但已毁坏。煤矿老板的母亲信佛，听说这里曾有个寺庙，就来此敬香，清理山洞的过程中，发现了藏在洞中的石像，就赶快让人报告给了县里。

2001 年，交通还不很发达，博物馆没有车，李新威赶快租了一辆，一直到下午，才赶到了这个村，又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上到了这个山洞。正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太阳的余晖照进洞里，照在了石像身上的贴金上，金光闪闪。

明代道教造像

根据遗址内存留的碑文，李新威初步判定这是一座始建于明代成化年间的道观遗址，又在隆庆年间有过修葺，至民国时期被废弃。这些造像每尊都重达三四百公斤，为了不造成损坏，他雇了 30 多名工人，用了整整两天时间，将一尊尊石像垂直吊运至台地上。然后又带领着工人们，将造像固定在特制的车上，运回博物馆。而今，这些石像静静地站在蔚县博物馆，供游客参观。

明代道教造像

作为文物大县，蔚县人的文物保护意识很强，村中的古戏台使用至今，古寺庙常有人自发守护。在这种气氛下，民间发现文物时，人们往往会主动与文物部门联系。

李新威还记得 80 年代初时，电力局的院里施工，挖出了一个大白缸，里边有三件瓷器，一件是青釉瓷洗，一件是龙泉窑的荷叶盖罐，还有一件青釉的三足炉。工人们挖出后主动送交了博物馆，后来经鉴定，这三件瓷器都是宋代的，其中的青釉瓷洗被评为一级文物，三足炉被评为二级。在当时，能给予捐献者们的奖励，也不过是几件背心而已。

宋青釉瓷洗

途径二：苦口婆心“磨”到对方放弃

在蔚州博物馆第三展厅，有一件高约一米三的千佛塔，这是北魏时期的。这个时期的这种石造千佛塔如今只发现过两件，其中之一是在山西朔州崇福寺发现的曹天度千佛塔，如今在台北，另一件就是蔚县的这件。蔚县的千佛塔石造像发现于代王城马家寨村，据村里的老百姓说是他们从一个枯井里挖出来的。

在 2007 年的第三次文物普查中，李新威他们看到了这个塔，当时它已被村民放到马家寨村一个寺庙的院子当中，并给砌了个水泥台座，将塔砌进了水泥台座里边。由于这件千佛塔是砂石岩质地，放在露天里被风吹雨淋，很容易风化。李新威他们就跟村民讲，最好是拿到博物馆保存。但是村里的一些老百姓信佛，不允许博物馆拿走，村委会也做不了百姓们的主，事情一时僵在了那里。

之后的两年里，李新威一直在不停地找人——找镇领导，找村干部，找马家寨村村民的亲戚，讲政策、谈感情，最后不知道是村民们想通了，还是再也受不了他了，总之是终于把这件文物交给了博物馆，现在，这件宝贝也成了蔚州博物馆的重要文物。

途径三：从盗贼手里“抢”回来

作为文物大县，蔚县得到了不少文物贩子与盗宝贼的觊觎。“抓盗墓贼”是与县公安局的一个常设工作。在蔚州博物馆，人们可以看到不少文物旁边的说明牌上都会有“公安局移交”的字样，有这种说明牌的文物，都是从盗墓贼手中夺回来的。

2011 年 3 月，李新威正跟随张家口市的经贸文化访问团在台湾筹备展览，忽然接到县里来的电话，说县里的南安寺塔地宫被盗。这个消息对李新威来说如雷轰顶，因为南安寺塔南安寺塔是蔚县的地标建筑，是国保级文物单位，建于辽代，塔高32米，共有八面十三级，是佛教规制中的最高等级佛塔。文物部门都推测这个塔的下面会有地宫，但按照文物管理的相关规定，是不能进行发掘的，因此一直也没有得到验证。这么高等级的塔，如果确有地宫，里面的文物一定非常珍贵。

南安寺塔

得到消息后，李新威连续几天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非常煎熬。好不容易熬到展览结束，赶回蔚县，得知此案已经被列入当年的公安部督办大案，河北省公安厅与蔚县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

经过公安部门的缜密侦查，当年的9月份，案子破了，文物在山东淄博全部追回，共 109 件，其中国家一级文物有 4 件，二级文物 15 件，三级文物 35 件，是蔚县历史上不可多得的重大发现。文物回县的那天，蔚县领导带着县里的很多人，敲锣打鼓地站在高速路口迎接，对蔚县来说，这是比贵客更贵重的宝贝。

南安寺塔

南安寺塔被盗案在蔚县家喻户晓，至今在南安寺塔旁边，还留有一块铭牌，简单介绍了案情。盗掘开始于 2010 年，几个来自山东的盗墓贼对于蔚县的文物情况有一定的了解，瞄准了南安寺塔。他们先是装作来蔚县做生意的，在塔的旁边花了大价钱租了一处民房，白天正常生活，夜里就从屋子的角落向塔的方向挖地道。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怀疑，他们挖出的土都装进编织袋里，放在屋里没有扔，外人来了看到，也只会认为是他们购买的装修材料。

整个挖掘持续了近一年时间，中间换了三拨工匠，仅给工匠的工钱就花了好几万。2011 年初，他们终于挖进了地宫，取得了文物，马上退掉了房子，返回山东盗卖。案件破获时，一部分文物已经被卖掉，获利一百多万元。这些卖掉的文物后来也都被追回。

公安追回的南安寺塔地宫文物之一

2021 年，蔚县公安部门破获了盗掘元代墓葬的案子，2020 年破获了盗掘宣大总兵墓的案子，都追回了很多文物。其中 2020 年的案件中，追回的文物里包括了明代丝织品，这批丝织品在湖北被找到，“家”都没回，直接送去了湖北荆州文物保护中心，目前在做修复了。

途径四：从文物商手中扣下

由于文物丰富，蔚县从很早就成为文物古董商的活跃地，很多来自北京的古董商长年来此收购旧物，再拿回北京的潘家园等地销售。蔚州博物馆中有一些注明“工商局移交”的文物，是从这样的渠道中获得的。

80 年代时文物交易还属于工商局管辖。一次，李新威所在的文管所接到一个群众举报，说某人家藏了古代玉璧，正准备与外地客商交易。由于不清楚该物件是否属于不可交易的文物，也不便直接询问，李新威就与县文化局执法队的同事，冒充成抢生意的外地客商，与被举报的人家取得了联系，上门“看货”。经过鉴定，这批物件确实属于不可交易的文物，出来后，他们马上通知了工商局，将这批货物查封，并收缴到了博物馆。

如今，蔚州博物馆的基本陈列《代蔚长歌》获得了第十四届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 览精品奖，蔚州博物馆获评国家二级博物馆。《蔚县文物保护管理办法》《蔚县古村堡保护管理办法》，蔚县的文物保护联防联控机制和文物执法巡查制度相继在李新威等人的主持推动下出台，记录蔚县丰富珍藏的《蔚县碑铭辑录》、《蔚县古戏楼》《河北传统古村堡图典——蔚县卷》、《蔚州文物珍藏》、《蔚州寺庙壁画》也都陆续出版。蔚县这个人口小县，就这样在文物大县的行业中逐步发光。

蔚州博物馆基本陈列“代蔚长歌”

图片 | 宋燕

排版 | 小谢

设计 | 子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