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汪青 作为保险公司重要销售渠道的银保渠道，正在被按下暂停键。“本周一（9月18日）突然收到理财经理发来信息，说她们银行今天收到通知，由于银保渠道更新，此前推介的太保旗下储蓄险明天会暂时下架进行调整。并且，其他保险公司的产品也会在近期陆续暂停销售，产品再上架时间未知，产品形态也不明确。如果有购买需求，需要尽快联系。”9月21日在接受经济观察报记者采访时，张小姐发出了疑问，“这是以后在银行都买不到保险产品了吗？”

经济观察报记者多方采访了解到，目前，各家保险公司银保渠道暂停时间有所不同，主要集中在9月15日至9月30日期间，而恢复时间暂未公布。不完全统计，目前包括国寿、人保、太保、太平、平安等在内的保险公司均已暂停相关银保产品销售。

一位保险公司相关人士对记者表示，“目前银保销售系统确实暂时关闭了，主要是基于落实‘报行合一’的要求，和渠道银行的协议换签完成后会再开放。”

亦有保险业内人士指出，对于市场有消息称保险公司是接到窗口指导被要求暂停银保渠道的说法并不准确，网传的一张寿险公司关闭银保渠道名单图片并不完全属实，暂停银保渠道主要是保险公司的自发行为。

在银保渠道暂停并调整后，保险公司保费规模能否继续保持快速增长，备受市场关注。

渠道调整背后

对于此次银保渠道调整，多位受访人士均表示，既是为了对抗不断攀升的银保渠道手续费，同时也是按照监管部门“报行合一”的要求，推动保险业负债成本下降。

一位城商行人士分析认为，上述动作背后，主要的原因是保险公司在负债端和资产端不断承压。首先，在负债端方面，近年来因3.5%定价的增额终身寿大规模推行，银保渠道保费快速增长，致使背后的负债成本和手续费率也水涨船高。尤其是像招行、邮储等保费规模庞大的银行，部分区域和产品的手续费率甚至高达50%，这使得保险公司的经营负担不断增大；却又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银行渠道业务上规模快，对于公司保障市场份额地位与维持资金流动性非常重要，保险公司很多时候是在“赔钱挣吆喝”。

其次，在资产端方面，如泰康、阳光等头部保险公司在今年的年化综合投资收益率都不超过5%，更别说中小保险公司。上半年，全行业77家寿险公司有30家是亏损的，平均年化综合投资收益率为4.33%。

上述城商行人士认为，面对保险公司利润不断承压的现状，监管在下调3.5%定价后，又出手银保渠道手续费率，由此进一步遏制行业“利差损”和“费差损”的潜在风险。

国家金融监管总局日前召开的偿付能力监管委员会第二次会议指出，186家保险公司中，55家公司风险综合评级为A类，104家公司为B类，15家公司为C类，12家公司为D类。这也意味着，当前至少有27家险企偿付能力不达标，创历史新高。

银保“小账”问题

实际上，银行庞大的客群基础以及完善的销售网络，使其一直是保险公司销售的主要渠道之一。

近年来，随着保险公司不断优化个险渠道，银保渠道销售再度成为香饽饽。并且，得益于存款利率下行“挪储”潮叠加预定利率3.5%保险产品停售，使得银保渠道新单保费出现大幅增长。

据中国保险业协会统计，2022年，寿险银保业务原保费收入1.27万亿元，渠道占比升至37%。2023年一季度，银保渠道实现原保费收入6665亿元，同比增长18.13%，渠道占比达到超42%，同比上升3.3个百分点；新单首年期交保费1880亿元，超过个险渠道，同比大增近60%。

再看A股上市保险公司日前发布的中报数据，其中显示，在今年上半年，中国人保、中国太保、中国平安、新华保险四家公司银保渠道新业务价值增幅分别为 331.1%、305.0%、174.7%、202.6%，均实现快速增长。

太保寿险提出“价值银保”的口号，2022年，其银保渠道保险业务收入304.78亿，增长308.72%。其中新保收入 288.09亿元，同比大幅增长332.0%；期缴新保收入33.42亿元，同比增长224.5%，银保渠道新业务价值同比增长174.9%。销售规模排名第一的鑫红利两全保险（分红型）就是依靠银保渠道，实现了238.62亿销售收入。

与此同时，保险代销也成为银行手续费及佣金收入增长的新支点，实现中收快速增加。

多家上市银行披露的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银行代销保险产品业务规模呈上升趋势，银保手续费实现增长。其中，邮储银行代理业务手续费收入177.9亿元，同比增长51.62%；平安银行实现个人保险收入22.07亿元，同比增长107.2%；招商银行代理保险收入92.6亿元，同比增长3.07%。

华东某保险公司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根据业内平均水平，以近年银保渠道最重要的增额终身寿险产品为例，趸交费率为4%，3年、5年、10年和20年期交的手续费率分别为首年保费的13%、19%、25%以及30%。“但目前银行间的手续费差距还是比较大的，有些议价能力比较强的头部银行，手续费率可以达到业内平均水平的2倍。”上述保险公司人士表示，除了明面上看到的“大账”，还有私下的“小账”问题。

据了解，银保“小账”主要是指，保险公司私下给银行工作人员的销售激励，包括现金、实物、旅游奖励等。但保险公司通过各种形式的“小账”维护银保渠道业务，既有业务违规风险，也大幅增加公司经营成本。

针对这一乱象，在今年8月底，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向多家人身险公司下发《关于规范银行代理渠道保险产品的通知》，对银行保险渠道佣金进行约束，从政策角度对银保手续费进行规范。

要求各公司通过银行代理销售的产品，应当审慎合理地确定费用假设，结合公司实际，根据发展水平、盈利状况、管理能力等，细化完善费用结构。各公司应在产品精算报告中明确说明费用假设、费用结构，并列示佣金上限，即要求银保渠道佣金费用“报行合一”。

所谓“报行合一”，是指保险公司报给银保监会的手续费用取值范围和使用规则是需要跟实际使用保持一致，保险公司要按照规则制定费率，确定和报送手续费的取值范围和使用规则，并按照使用规则来支付手续费，此前主要应用于车险领域。

与此同时，上海、广东等地保险同业公会及协会发起银保业务自律公约，要求保险机构承诺不通过其他渠道及方式变相增加银保业务手续费，坚决杜绝银保“小账”。

对此，一位银保渠道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若按照《通知》要求执行，未来趸交、3年交、5年交和10年交的手续费率将严格限制在3%、9%、14%和18%以内执行，同等业务规模下，部分头部银行的保险中收将直接减少一半，有些区域甚至只剩三成，影响小的机构也将减少20%。整体而言，由于实际情况不同，不同公司、不同产品手续费率调整幅度有差异。

手续费下调影响几何？

“这一阵子保险公司陆陆续续暂停银保渠道都是在调整产品的备案信息，调整对银行的费用支付情况。等信息备案完成以后，大部分的产品还是会在银行销售系统重新上线，只不过保险公司要严格按照备案的手续费佣金情况，给银行支付费用，这个费用会比之前有大幅降低。”上述银保渠道人士表示。

在银保渠道调整后，手续费下调是否会影响到银行代销保险产品积极性，继而影响到保费规模实现持续增长，备受业内关注。

据国信证券报告分析，2023年1月至8月，银保渠新单期交保费收入共计3704亿元，较去年同期增长57%。以A股5家上市险企为例，2023年中期银保渠道保费收入占比提升至15%。在上半年定价利率下调，储蓄型保险热销的背景下，银保更是成为主要价值贡献来源，因此“控费”是促使渠道长期良性发展的核心。预计短期内银保渠道将出现销售积极性的下降，因此持续提升产品竞争力是关键。

而监管对飙升的银保渠道业务“踩刹车”，已初见成效。尽管今年前8个月，人身险公司银保渠道期交新单保费大增，但单月而言，8月银保渠道新单期交保费仅82亿元，同比锐减60%。

不过，多位受访业内人士均表示，现有保险产品费用下降只是短期现象，银保渠道省下来的手续费和佣金最终还是要做到产品定价里，让自己的产品更具竞争力。同时，在长期利率不断下行趋势下，锁定长期收益率的储蓄型保险仍具有较强竞争力。

实际上，近一年时间内银行存款利率已经实现三连降。在9月1日，六家国有大型银行宣布存款利率再调整。具体而言，一年期整存整取利率下调10个基点至1.55%，二年期整存整取利率下调20个基点降至1.85%，三年期和五年期整存整取利率下调25个基点，分别至2.2%和2.25%。活期存款、三个月、六个月整存整取利率保持不变。“利率下行是大趋势，银行客群本身对风险承受能力就比较弱，具有储蓄功能的保险产品可以锁定长期乃至终身收益，即使预定利率下调到3.0%的增额终身寿相较于其他投资理财产品仍具有一定刚兑收益优势；同时，保险业务中收较其他财富产品来说还是比较高的，银行还是会有动力去开展保险业务销售。此外，作为保险公司肯定也会通过研发规模类的产品，通过以量补价的形式，来弥补银行手续费缺口。”上述保险公司人士表示。

不过，也有业界资深人士认为，这次银保渠道“变革”，人身险公司在调费率、控费用的同时，银行也在并且也需要强化合规管理，重点查处小账等违规问题。因为，唯有险企摆脱单一的手续费不当竞争，转向真正的差异化，银行也才能更好地服务客户多元化需求。一个健康的生态环境需多方共同维护，而最终也一定是多方共同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