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博时空 作者 宋燕 河北张家口蔚县，古称蔚州，为“燕云十六州”之一，目前管辖着 500 多个村，总人口加起来只有 50 万人。这么一个小县，拥有各类文物点 1613 处，其中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已达 22 处，是全国国保单位最多的县之一。有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一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镇二处，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八处。还有中国传统村落 47 处。如今的 500 多个自然村中，几乎村村都还保留着古村堡、古戏台、古寺庙、古民居。此外，蔚县博物馆馆藏文物有 11000 多件，其中珍贵文物 300 余件。 

听了太多文物在特殊年代被毁、在漫长的时间里流失的故事后，蔚县的情况让人惊奇——他们是怎么产生、保存下来这么多、这么丰富的文物和古迹的？

俯瞰蔚县

商业发达留下丰厚文化遗迹

在今天的人看来，蔚县地处深山，交通不便。但在古代，蔚县却是个重要的商业重镇。

以今天的蔚县县城为中心，向西南经暖泉镇附近的石门峪，可到达山西的灵丘、太原；向南经过宋家庄的太行八陉之一的飞狐陉，可到达涞源；向东北经小五台山的金河口峪，可至河北涞水、高碑店，经柏树乡松枝口峪可达河北易县、保定；向北方经北水泉镇的鸳鸯口，可到宣化、张家口；向西北经五岔口，则能经山西阳原，直抵内蒙、大同。

蔚县在明代有“八大集镇”，其中今蔚县县城所在的蔚县镇南距飞狐古道仅 10 余公里，其他几个也位于交通便利之地。这些集镇，也是古代商旅足迹的见证。

村民坐在北方城堡门内

在蔚县县城财神庙的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 年）的《财神祀典碑》上，当时的蔚县有升隆店、升恒钱铺、义合当、杜盛缸房等近百家店铺；而道光十八年（1838 年）的《财神庙布施碑》上，也可见“豫顺德”、“聚锦昌”、“双成当”、“恒成纸房”、“天庆酒店”等名号二百多个。夏源村关帝庙的壁画“百工图”上，惟妙惟肖地绘制了当时蔚县的众多行业，从餐饮、纺织，到手工、金融五花八门，可见曾是一个多么发达的商业社会。

北方城的戏台

商旅辐辏的地位孕育出繁盛的文化生活，财神庙戏台是蔚县各行商人酬神献戏的重要场所，在每年的七月二十二日、九月十七日两会期间，由商人推举的会首负责邀约外地戏班来此演出，为了显示实力他们更是邀请专业戏班和名角在台上唱戏，每次唱戏三天。财神庙每年还有不定期戏曲演出，按当地人说法是过去每月有戏看。据蔚州博物馆馆长李新威介绍，目前全县保留下来的戏楼还有 230 多座；而蔚县本地的秧歌剧，也是沿袭至今的古剧种之一，已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沉重的历史留下信仰遗迹

蔚县的传统村落大多建于明代，当时蔚县处在边境地区，境内发生过多起战乱，因此各村都修建村堡以防御外敌。蔚县被选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的四十个传统村落各具特色，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修建堡墙堡门。

在商道的繁荣和战乱的恐惧双重背景下，蔚县先民对于神灵的依靠十分厚重。大部分村堡内都有真武庙和关帝庙；还有些村会有山神、河神、火神、风神以及龙王等自然神的庙宇；供奉世俗神的庙宇如财神庙、文昌阁等也不占少数。这些庙宇、戏台共同组成的村落民间信仰空间，给先民带来极大的心理安全感。

真武庙外墙

在这些庙宇中，几乎庙庙都有壁画。题材多为民间流传的信仰文化故事、地方传说和历史人物故事等，通过这些故事来教化当地村民。比如，关帝庙里的壁画记载了关羽的事迹，三义庙里的壁画记载了桃园里的兄弟情义，三官庙的壁画讲述尧舜禹的故事。如今，像故城寺的水陆壁画已经被评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涌泉庄村三官寺的壁画也在准备申报省级文物。

独树村三官庙

由宗教祭祀活动衍生而来的民间社会活动在蔚县也一直兴盛。《蔚州志》中载：“县城庙会三月廿八日，在东关东岳庙，百货俱集，旬日而罢。”“西合营七月十五日，北水泉十月十五日，吉家庄四月廿八日，暖泉四月初八日均有庙会。”

蔚县地区的“拜灯山”仪式是河北省著名民间社火中的一种，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自明朝嘉靖年间产生以来已有 450 多年的历史，它伴随民间祭祀活动而产生，承载了村民的精神信仰。蔚县的部分传统村落(如白后堡村、上苏庄村、大固城村等)如今仍保留“拜灯山”这一民间信仰活动，于元宵节三天举行，祭拜火神，求得新一年国泰民安、五谷丰登。类似的还有“逗火龙”、“打铁花”等仪式。这些有形的、无形的文物，构成了蔚县的文化遗产。

百姓对传统的尊敬，使得文物保存至今

蔚县有个俗语，叫“八百村落、八百庄堡、八百戏楼”，描述蔚县曾经的盛况。每个古城堡都是一个小社会，有寺庙建筑，有公共防御体系，有娱乐的戏楼建筑。对蔚县老百姓来说，这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李新威说，他们曾在崔家寨的戏楼上发现过一块碑刻，碑刻上的文字写明，任何人都不能破坏戏楼，如有哪个村民弄坏了一块砖，就要罚油一坛——这在蔚县很多村子中，都依然是传统。

独树村三官庙壁画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华大地上曾掀起过一场“破四旧”运动，如今很多地方的文物就是在那个时代被毁于一旦。蔚县自然也无法抵御这种社会风暴的侵袭，但在运动中，民众用了很多方法来保护自己的传统。涌泉庄镇有一个三官庙，里面曾经是供奉自然神的小庙。这个庙在几十年前被用作了村小学的教室，因此被保留至今，并在小学撤销后荒废。几年前，村里请人来修缮这个古建，施工队在砸小庙的墙时，剥落掉一块墙皮，发现了里面有绘画。经过一番清理，一幅极尽精美的描金壁画显露在人们面前。原来，这是很多年前人们为了保护这幅壁画，特意在上面涂了一层泥灰，正是这种掩护，让这幅壁画躲过了那场风暴。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漫长的岁月中发生过如此多难以预料的劫难与变乱，如果没有对家乡的情怀和对传统的敬畏，蔚县不可能在今天还保有如此多的有形、无形资产。

在去故城寺采访的时候，正好碰到几个人在为寺外的古树筑围挡，以避免水分流失。经故城寺的管理人员介绍，这几个人都是自发、自费来做这件事的村民。虽然故城寺的主要建筑都已经消失了，但它依然是整个村庄的一个信仰空间，附近的村民都会时常来此上供、维护。

为故城寺修古树坑的居士

在县城里，国保单位释迦寺正在维修，出资人是一个出生于蔚县，如今在美国华尔街工作的美籍华人。与故城寺修古树围挡的人一样，很多蔚县人都会为保护故乡传统尽自己的一点力量。文明就是通过他们，在漫长的历史中一代代延续。

图片｜宋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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