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疗愈师培训学员及其作品 受访者供图)
记者 阿茹汗 实习记者 王昕 “选择一个舒服的姿势、站着或者坐着,让自己的手臂、肩膀、背部放松下来,双脚稳稳的扎在地面上”,在培训师的引导下人们快速进入到舒适的状态,之后慢慢睁开双眼,开始创作,在素描纸上随意绘画,最后把自己的想法、色彩运用以及通过画作所要表达的含义分享给身边人。
这是5月底发生在北京的一场艺术疗愈师培训课上的一幕,小米是培训师,也是这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她告诉记者,与传统的心理咨询依靠语言谈话来完成沟通不同,艺术疗愈是通过非语言艺术,专注在绘画、手工、雕塑,甚至摄影、拼贴画等多种艺术创造形式,来帮助人们发现自己的情绪问题、释放压力、放松身心或者是达到心理自我调节的目的。
起源于欧美的艺术治疗师职业正在中国市场所为人熟知。小米的艺术疗愈师培训课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40多位学生,他们当中有从心理咨询专业跨界而来的人,有艺术专业从业者,也有从零开始了解艺术疗愈的初学者。他们有一个共识:人们开始关注自己的精神世界,也亟需一个更有趣、新颖、或是更容易的方式打开心扉、疗愈心灵。
艺术疗愈师手中或许就握着这把钥匙。
用一幅画打开心扉
在小米从事艺术疗愈的这几年中,让她印象最深的是一位“星星”的孩子,这样的称呼通常被用来形容自闭症儿童,沉默是这些“星星”们最明显的特质,小米的“任务”就是要用艺术疗愈的手段来打破沉默。
小米记得,这个孩子刚来的时候对陌生环境和陌生人感到焦虑,画了很多像乱麻一样互相交织在一起的线条,颜色也多为偏冷色调。面对从画作中透露出来的不安情绪,小米和她的团队选择用音乐让孩子安静下来。
“很多自闭症儿童在面对陌生环境时会很焦躁,这个时候就要让他们对环境建立安全感,要让他们摆脱焦躁的状态后再进行创作。”对于“星星”的孩子,艺术疗愈通常采用跟随,不用音乐、不用画笔,只是静静地观察和模仿他们的语言以及行为。
“有个小女孩特别喜欢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抱着棍子,我们就和她一样也抱根棍子站在旁边,这个时候她会觉得原来你和我一样,也会因此慢慢放下戒备”,给孩子建立好充满安全感的环境后,小米开始对孩子的认知、情绪进行判断、引导,“我会给他看一些带有情绪表情的图片,让他去分辨什么是高兴、什么是难过,慢慢地建立他对情绪的认知”,随后小米才真正开始在艺术创作方面进行帮助,开始逐步挖掘孩子的创造力,引导他创造出与之前不同的作品,并通过新作品的创作过程来让他实现自我疗愈。
在整个团队一个月的努力下,孩子画的线条开始呈现一些规律性,由原来无序的交织,变成相对有序的、一个个叠加的小色块。又过了一年以后,孩子的画作里面开始出现小桥流水、花朵。小米说:“能通过画看出他的内心由原来的焦虑,慢慢转变为自在、安全、放松的状态。”
在小米看来,相比于其他心理学流派,艺术疗愈的优势就在于它更容易被接受,能够更好的与人的直觉、感受相连,“语言往往是人主观加工出来的产物,有时并不能直接的表达受访者心中所想,相比之下艺术创作就显得更直接”。不仅如此,小米认为艺术疗愈能够很好的解决心理患者“病耻感”的问题,把治疗的过程融入在轻松、愉快的艺术创作之中。
这也是小米选择将艺术疗愈作为自己全新职业的原因。曾经是一名专职律师的小米,兴趣使然选择继续攻读心理学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创办了自己的公司。2017年她第一次接触艺术疗愈,“毛线、毛绒玩具、各式的画笔,好像都是我小时候玩过,但是慢慢淡忘了的,参加活动的过程中好像又让我找到了小时候的感觉”,小米被艺术深深地疗愈了一番。
艺术疗愈师创作作品 受访者供图
挖掘需求
在小米的培训课上,浩翔是唯一的男学员,他除了是一名音乐教师外,平时也从事心理和音乐疗愈方面的工作。他发现,三年疫情对青少年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心理冲击,居家学习切断了学生之间面对面的联系和互动,反而在家中和父母容易产生矛盾冲突,浩翔希望能够成为一名更全面的艺术疗愈师,解决青少年的心理问题。
青少年成为了很多专业艺术疗愈师想要重点服务的群体。郭旭是一名独立的心理咨询师,在她看来用传统的心理治疗方式来解决青少年的心理问题是相当棘手的,“他们(青少年)自己的想法太多了,很多活动都不能积极参加,所以我就想通过培训来学习怎样设计活动能让他们参与进来,同时也会借鉴别的老师有效的办法,”郭旭说。
在今年2月,中央美术学院举办了一场以“大象无形 —— 艺术治疗与社会介入”为主题的艺术治疗师大会,中央美术学院艺术管理与教育学院副院长,中央美术学院艺术治疗研究中心主任赵力也参与其中。他介绍:“仅疫情期间艺术治疗的全球主题展览就有3800多场。”
全球艺术机构越来越重视艺术作品的疗愈属性,例如加拿大的蒙特利尔美术博物馆就是一家以艺术治疗为核心的美术馆,而此前其定位是美术作品储存地,“这些都需要专业的艺术疗愈师参与到活动中来”,赵力介绍,艺术治疗最早诞生于欧美并遵循市场需求,倒逼了职业化的发展,中国艺术疗愈师职业也会在需求侧的催生下快速发展。
赵力说:“如何照顾老人现在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不仅仅是要有物质保障,还有要有精神保障,艺术治疗在这其中就可以发挥自己的作用,我们在研究以及教学的过程中设立了对应的康养项目与养老院、老龄化社区,通过艺术治疗来满足老年人的精神需求。”
小米的培训机构每年都会完成三期的培训课程,每期课程为期四个月,相比于疫情期间,今年来参加培训的人数有了明显的增加,尤其是线下的课程基本上每期会吸引四五十人,最多时可达六十人。
迈过专业门槛
成为艺术疗愈师,对于小米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了专业知识的学习补充之外,资金的投入也不少。2015年小米在北京师范大学读非全日制心理学研究生,当时的学费是98000元。
在小米的培训班,很多学员也已经为自己的这份新职业投入了很多。郭旭原本在一家国企做文书工作,人到中年选择追梦,现在作为独立心理咨询师,虽然在山东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室,但接下来她可能还会继续学习来弥补专业上的不足,到目前为止郭旭在培训上就已经花去了她几十万元的积蓄。
较高的学费投入与艺术疗愈是由艺术、心理两个跨界学科融合而成有关。
据悉,中央美术学院在上世纪90年代就已经设立艺术心理学课程,2008年央美开始先后招收艺术心理学和艺术治疗硕士研究生,并于2020年成立了艺术治疗工作室,招收本科学生。
艺术治疗心理+艺术的跨学科特性就意味着传统的美术、音乐、舞蹈等艺术形式需要与心理治疗进行有效的合作,赵力介绍:“原本我们只做美术,但现在我们要把所有的艺术形式都融入进来,我们通过跟舞蹈学院、戏剧学院、电影学院合作来把他们的一些课程变成艺术治疗课程里的内容,从而形成综合性艺术的概念,我们也跟心理、医学进行合作来完成‘治疗’的部分,最终在融合下形成联合工作坊。”
中央美术学院的艺术治疗专业方向对学生也有要求,据赵力介绍最初该方向确立后只对研究生开放课程,之后逐渐拓展到本科生领域,大三及以上的学生可以参加该课程,在赵力看来学习这门课程之前打好基础是十分必要的。
除了对从业者的专业有所要求之外,如果想要让艺术疗愈师发展成为成熟、健康的新兴行业,赵力认为政策层面还需要做出更多的努力,“从就业角度来讲,职称评定、行业标准的设立是非常重要的,政府可以把权利(评定以及标准建立)让渡给行业协会,但是在行业协会还未形成时,政府还是要发挥一定的监督、促进的作用,主要在评测上要发挥主导性作用。”
目前,艺术疗愈师的职业发展还处在初级阶段,市场上还未形成全面的认知。小米举例,国内艺术疗愈师的工作仍将重点放在浅疗愈上并不能有效解决严重的心理问题,从业者担心“治疗”的字样会造成他人误解,所以在国内他们多以“艺术疗愈师”自称。
郭旭面对的问题是,艺术疗愈通常依靠口碑来招揽客户,且行业目前所面向的服务对象更多以团体科普、流动体验为主,“现在主动来找我们的一般都是妇联、社区、社团,活动开始之前会提前招募,每一次来的人都不一样”。这就导致了郭旭在内容设计上无法深入,只能选择以体验、科普为主,同时这样的方式也无法保证艺术疗愈师稳定的收入。
不过,艺术疗愈师的培训已经提前形成了小气候,小米的培训机构将于今年6月和8月,还会在成都、北京、大理开展三次线下培训,预计还会有40多人将迈入艺术疗愈师的新职业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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