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记者 阿依妮葛尔 胡悦莹 黄琳 坚持做视频一年多，菜菜终于迎来了第3893名粉丝。

这个粉丝量能够让她偶尔收到一些品牌提供的免费产品，但不足以让品牌方投出真金白银，到目前为止，菜菜还没有从这个行业中赚到钱。

从最初做视频，菜菜最出圈的一条视频诞生于2022年5月，浏览量2万+，在这条视频中，正在安利一件白色运动背心的她，熟练地拿着手中的好用单品，不断重复讲述着对于这件衣服的使用感受、产品质量以及性价比方面的相关信息。

菜菜不是一名专职的博主，她是北京一所学校的硕士应届毕业生，对菜菜而言，目前做的UP主并不是一份真正的工作，而是某种兴趣与过渡。

去年10月开始，菜菜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大厂实习，这份实习给了她留在大厂的希望，但实习期结束后，菜菜未能找到合适的就业机会。在完成毕业论文后，她离开了北京，赶赴上海，开始寻找新的工作机会。

成为主播和网红确实是一种新的就业取向，根据猎聘大数据发布的《2022应届大学毕业生就业数据报告》显示，应届生最想从事的新职业中，网红博主高居第二名。

但对于一些年轻人而言，成为主播的尝试更多的是就业压力下的Plan-B，能够让他们在就业压力下寻到某种救赎和出口，特别是在这个就业形势异常严峻的2023年——统计局数据显示，2023年3月，16-24岁青年人失业率19.6%，比上月上升1.5个百分点。青年人就业压力持续攀升。

菜菜深知成为UP主这条路的不易，她对这条路径可能会面临的风险看得很清晰，“你要做的就是不要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你可以先尝试去拍，然后把它当作你的一个副业，或者是业余时间可以做的事情，但不要孤注一掷地把你的全部（放进去），因为这个事情具有偶然性和随机性。”

菜菜目前的计划是：找到工作，然后把博主作为副业。

成为UP主

2022年小热从大学毕业后，成为了一名待业青年，所幸她还运营着两个视频号，一个是用来分享日常，另一个号用来追星，她会剪辑idol的视频发布在平台上。

小热成为博主源自于此前的一次实习经历。

2020年7月，小热在一家公司的视频剪辑岗位实习，当时同公司的一位前辈就曾经建议小热可以自己尝试做一个自媒体号，在临近毕业时，小热在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后，开始成为一名视频博主。

“当初还在上大四，面临着毕业找工作，想着如果真能做起来的话也算是一种出路，还是挺抱有期待的。”小热说。

小热做得最出圈的作品是一个关于租房的视频。毕业后租房时，她将自己租房的经历拍了下来，配上搞笑的音效剪辑，这条视频阅读量超过40万。

小热认为这条视频火了的原因是她没有按传统得方式通过中介租房，而是在回迁房小区里自己向小区里的居民询问，“很多人不知道还能这么租房，所以就是又有笑点又实用吧。”小热说。

这条视频出圈后，小热萌生了把内容做起来的念头，趁热打铁地又推出几期租房视频和回迁房居住体验，但这些视频没有再火起来。

“我觉得内容太杂了，也没有明确人设定位，没有做出好的内容，还有就是我没有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变现途径，我这也不是穿搭、美妆的分享，所以接不到广告。”小热说。

小热没有从短视频上获得收益，目前她正在备考公务员。小热说：“我们这种小县城，父母还是期待我能够找到体制内的工作，短视频既是爱好也是第二选择吧，但目前还是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公务员考试上。”

与小热不同，小雪从主播这个工作中赚到了钱。小雪是北京一所学校的在读研究生，同时她也是小红书粉丝量达到万级的种草主播。

2020年小雪的脸上爆痘，在用小红书上经验贴的方法后，痘痘消了，小雪把这一段经验发到了小红书上，吸引了很多流量。彼时，正值疫情居家期间，小雪就开始坚持在小红书上发帖，并逐渐把账号做了起来。

目前，小雪的账号粉丝量2.3w，获赞25w，主要内容涉及种草、vlog、穿搭等，一条广告的报价在4000元左右，足够维持小雪在学校的开销，还略有盈余。

但小雪依然没有计划将主播作为主业，她希望自己的主业还是可以进入视听影视方向的企业，比如影视作品的制作公司等，成为UP主只是她的一个副业。

一条难走的路

在互联网大厂实习期间，菜菜曾一度做过一个互联网大厂打工日记的系列视频。

每天，她会提前二十分钟到达工位拍摄需要的素材，包括日常工作状态及工作穿搭的视频素材。公司短暂的午休时间也会被她利用起来记录自己的吃饭状态，并以此介绍互联网大厂食堂的菜品。下午三点，菜菜会在公司下午茶时刻，拍摄视频记录，或者偶尔穿插一些自己的好物的分享。

她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做大厂日记时一个简单的下午茶，为了调整角度拍出满意的作品，上下折腾了三四次。第一次拍摄配音总不满意，不停地推倒重拍。汗流下来，妆也花了，直到后期剪辑又用掉了半天的时间，小心翼翼地上传，期待着有人能够点击。

尽管每一个点赞量的增多、粉丝的新增都会令菜菜欣喜异常，但“数据的焦虑”也会常常困扰她。

“剪辑的东西经常没有人看，这个时候是最焦虑的时候。”菜菜说，一些突然袭来的创作瓶颈也会经常性让她陷入某些自我怀疑，认为制造的视频不够吸引人。

菜菜的缓解办法，只有自我安慰地将关注点转移到记录生活和创作视频本身。

尽管还只是将博主视为一个副业和备选项，他们依然在经历这个事业所带来的焦虑，比如对创作的焦虑，对流量的焦虑，一些经历甚至是痛苦的。

小热说，做博主时每天压力都很大，因为选题，文案，拍摄，剪辑都要自己完成，而且做短视频更新频率也很重要，每天起码需要发一条视频，前期没有粉丝基础，没人看视频内容，无法得到成就感，所以经常会有想放弃的念头。

她认为自己有很多缺点，比如自己的创作能力薄弱，没有天马行空的想法，再比如不够自信，自信很重要，“这些特质在任何行业，包括在平时生活中都会有优势”。

更大的挑战是，这似乎是一个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的行业，甚至对一些专业主播而言，也是如此。

2021年3月，学习播音主持专业的小侯找到了一家MCN机构，进行一系列的协商后，对方表示可以不签约，只是单方面进行平台上的绑定，属于娱乐直播加上短视频拍摄的一个合约。机构表示提供相关的内容和孵化渠道、以及推流，而她只用负责拍摄和出镜。

她需要在抖音平台进行直播，每天直播四个小时，连续直播一个月达20天左右，就可以拿到底薪，直播的收入分成是平台占50%，机构35%，她15%。她出去租房，虽然每天直播，但直播间流量也不多，坚持了一个月最后的分成只有六百多，因未达到公司要求的直播时长，月底也没拿到底薪。

她说，收入远不及付出的努力。

能力与选择

2022年，即将毕业的小妮去一家压铸行业的公司进行实习，实习岗位是做短视频博主，内容是对压铸行业里比较基础的知识性解答。

小妮前期拍的视频一直不温不火的，一般一条视频播放量一两万，忽然一次她的视频飙升到了80万，评论区里都是对内容的争论。

因为这条爆款视频，团队摸索到流量密码，学会了寻找有争议的内容引起话题讨论，但同时评论里的恶意和流量一样波涛汹涌，从内容抨击到人身攻击，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在她的视频下。

企业对于短视频和直播的推广方式有着巨大的热情，尤其是一些面向B端的制造企业。因此，不论是否要成为一名专业主播，掌握直播、短视频的相关技能在就业市场中依然紧俏。

一位MCN机构人士提到了如今机构内培养新媒体人才的复杂流程：首先，需要资金方面的支持，以帮助初创期主播度过开始的成长阶段；其次，会经常邀请教授、专家、网络达人等进行一系列的讨论学习，帮助主播梳理自己的知识体系，能够给主播对接广告资源——这家MCN机构以历史知识类主播为主。

“最后，我不认为这个行业适合所有人。这个行业有些独具一格的筛选性，这个筛选性并不是指你的道德，或者是你的知识储备量，或者是你的学历、颜值这些，就看是否具有独特的网感。”该人士说。

在他看来，短视频确实是一个缓解就业难的选择，入场券极低，上限还没有达到一个封顶的程度。但是，它又具有不可持续性。“不可持续性指的不知道五年之后、十年之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去预测的。”该人士表示。

小妮在短暂实习后，很快离开那个岗位，“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去接受那些陌生的恶意，更何况我拿着微薄的实习工资更不想去承担这些东西。”小妮说。

小妮的父母对她在短视频领域的发展很支持，他们觉得自媒体行业是一个很大的风口，他们会给小妮的每一条视频认真地点赞、评论，甚至有争议的时候在评论区里维护小妮。

结束实习后，小妮考上了新闻专业研究生，就读研究生期间，她找了一家专业对口的财经媒体实习。

“我还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一步一个脚印比较踏实。”小妮说。

（本文作者系北京工商大学传媒与设计学院研究生；应采访对象要求，菜菜、小热、小侯、小雪、小妮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