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阿茹汗 郑淯心 谢楚楚 4月28日晚从学校出发，来到西安站附近的一家网吧熬过了几个小时后，在第二天的早上八点，陈子玉终于踏上了K1042次，从西安开往绍兴的列车。

这是一趟历时20小时36分钟的旅途，一张177.5元的硬座票、一台从同学手中借来的相机，西北大学现代学院大三学生陈子玉的“五一”旅行就这么开始了。旅途的疲累早已被下江南的激动所替代，路上想象着清晨5点的绍兴究竟是个什么样。

大学生陈子玉的行程信息早被数据平台所统计，成为了今年“五一”强劲上升的出行数据中的一个小分子。经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测算，2023年“五一”假期，全国国内旅游出游合计2.74亿人次，同比增长70.83%，按可比口径恢复至2019年同期的119.09%。

他的数据，同样汇入了另外一个统计：各旅游平台的数据展现了小城市迸发出的活力。

去哪儿平台数据显示，往年诸如德宏、淄博、甘南、伊犁、喀什等相对冷门城市，今年“五一”期间的酒店预订量同比2019年增长10倍以上。根据飞猪的数据，除了淄博这个当之无愧的“五一”顶流外，连云港、徐州、泰安、上饶等新兴旅游目的地的旅游商品预订量同比去年均增长了20倍以上。

被三年疫情压抑的旅行需求，在今年“五一”假期得到爆发式的释放，旅游收入按可比口径恢复至疫情前水平。变化被游客们生动地记录在了社交平台上，浓缩为了一段段热门景点人山人海的画面。

在此喧嚣热闹之外，今年最不一样的“五一”还体现在新的出行人群、新的旅游方式、新的传播手段上：各地文旅局局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活跃在社交平台上，进行各种换装、角色扮演；当红城市淄博，在城市历史上第一次成为新趋势创造者的代名词。

现在的主角是陈子玉一样的00后，在携程平台上，他们的预订量是疫情前一年的10倍之上。

相比景点打卡拍照他们更在意吃一碗当地美食；相比热门的大城市，他们更愿意奔向有着别样体验的小城市；相比高品质享受，他们更讲究效率和性价比；相比发朋友圈，他们更喜欢在公域社交平台上分享，“种草”给更多人……体验驱动的旅游消费趋势也在推动着供给方以新的视角和方法来组织资源，迎接强劲恢复的旅游行业。

特种兵式旅行

大三学生陈子玉的绍兴之行是从一碗片儿川面开始的。在被小红书、知乎“安利”了多次之后，他惦记着一定要尝一尝一碗江南特色面食。一碗拌面端上前，陈子玉问老板“片儿川是什么意思？”老板介绍道，就是笋片、倒笃菜、肉丝拌在一起，这些菜食让来自陕西安康的陈子玉感觉新鲜，刚要打算多拍几张照片，老板提醒，赶快拌，要不面就坨了。

让陈子玉耳目一新的还有乌篷船上的船夫摆动着船桨，载着三俩游客穿梭在窄窄的水巷中，江南风景如画。陈子玉用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这之后的旅行中，陈子玉花了78元住在了绍兴的洗浴城、第二天赶早乘坐19元的高铁来到了杭州、在西湖边上走了一走、又在杭州的洗浴城过了夜，最后又坐上了20多小时的硬座火车回到了西安。5天的江南行，花费只有700多元，这对于每月生活有1400元的陈子玉来说是负担得起的体验，更何况假期打工还攒下了一些零花钱，足够他策划下一次“累并快乐着”的穷游。

00后的陈子玉时间充裕、但手头不算宽裕，讲究的是性价比，而90后的南宁人杜晶更在乎效率。

4月29日中午12点，乘坐动车从南宁出发去柳州，当天晚上9点左右便回到了南宁，让杜晶满意的是一天的柳州行，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竟然进行了7项活动：青云市场逛了、螺蛳粉吃了、窑埠古镇去了、柳侯祠二刷了、五星街逛吃逛吃了、豆粉馍打包了、音乐喷泉看了。

回程的火车开动前40分钟，杜晶和丈夫租了一辆电动车赶往火车站，路过一座桥看见站满了人，原来是柳江河上的音乐喷泉表演要开始了，杜晶下车拍下几张照片。经历过三年疫情后，杜晶更加珍惜当下，她说虽然景色普通，但总要拍照留个纪念，证明自己来过。

杜晶说，南宁距离柳州只有一小时的车程，却从未因为专门吃螺蛳粉而来过这座城，这一次根本抢不到热门旅游城市的车票，退而求其次选择了家门口说走就走的旅程，反而让她感受到了随心舒适。

陈子玉和杜晶的经历被年轻人们称之为“特种兵式旅行”。这种当下非常流行的旅行方式，讲究的是用尽可能少的时间和费用，游览和体验尽可能多的景点和生活方式，“特种兵式旅行”成为了今年“五一”旅游中一股新的潮流和时尚，90后、00后们也成为了“五一”消费市场的主力军。

携程数据显示，“五一”期间，00后用户预订量较2019年同期增长超过了10倍，根据携程更早之前的预订数据，截至4月19日，今年“五一”假期00后游客订单占比达到了35%、90后的订单占比为30%，而80后的订单占比只有26%。

黎呵呵在柳州经营着一家民宿，她对于年轻游客的印象就是对价格比较敏感。她的民宿标价988/天，在小红书上挂了不到1个小时就有40多位年轻游客来咨询，但都希望能再便宜一点，所以问得多、下单得少。

最后下单的第一批住客是从广州自驾而来的四位90后男生，他们来柳州为的就是体验一下茶枯洗头，白天去景点游玩、晚上去蹦迪，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性价比之旅

年轻人向往远方，也在乎兜里的钱。

说起今年的“五一”消费市场，很多经营者们和民宿老板黎呵呵一样有着同样的感受，虽然网络上酒店借势涨价的消息屡次冲上热搜，但实际上面对游客们对于价格的敏感，经营者们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

4月20日前后，台州温岭安颐酒店一半房间已经被预订出去，到了4月29日，“五一”假期三天都已满房。以往这家以商务出差为主要客源的酒店，“五一”期间迎来了更多的本地出游顾客。发觉游客很在意房价后，该酒店在“五一”期间并没有过多涨价，主打性价比。

酒店总经理李宗阳发现，到了5月1日下午、5月2日上午，酒店又集中迎来了一些顾客的咨询，原来这些顾客在别处预订了高价房，看到安颐酒店更具性价比后，希望能换到这里来住，以此节省费用。

位于浙江省湖州市长兴县的太湖龙之梦乐园是一个拥有7个酒店集群、动物园、嬉水乐园等多个业态的旅游综合体。2016年起兴建，目前已经开放了1.7万间客房，今年“五一”小长假期间迎来了建设以来最大的客流量。长兴太湖龙之梦集团副总裁柳九邦介绍，4月30日酒店的预订量就达到了1.5万-1.7万间，消费复苏已经超出预期。

一个细微的变化是，今年“五一”假期，酒店均价为1300元/间左右，而在2021年同期酒店均价能够达到1600元-1700元/间，“价格一上来就会影响售卖速度”，在柳九邦看来，游客的消费预期和实力受到了疫情影响，这也进而影响了酒店的定价策略。不过，从项目整体看，预订量的爆满抵消了价格上的让利。“相比酒店、机票，租车只是一个小工程，消费者的选择玩儿抖音、小红书的不只是游客、经营者，当地政府也加入到了新的传播平台，用全新的手段和视角拉满了旅游复苏的雰围。

刘汉捷的民宿项目在飞猪平台上做过一次线上预售，效果不错。“很多消费者通过旅游博主的镜头认知了崇左当地的旅游资源，按照年轻的消费群体的消费逻辑来选择合适的产品推荐，直播中有销售橱窗直接带动了销售，之后消费者在体验过程中拍摄作品并发布，进一步叠加传播，这种是我们旅游目的地产品比较受欢迎的一种形式。”

而在更早之前，各地文旅局局长在社交平台上各种换装、角色扮演，为家乡做宣传，他们也借此成为了让更多外地人熟悉的“网红”局长，让家乡迅速出圈。在接受央视采访时，辽宁丹东凤城文旅局局长程志强等三位文旅局长谈到，短视频的出圈的确为家乡带来了游客流量。

飞猪方面表示，“黑马”小城市的火热在于游客对于“景点”的定义已经发生了变化，除了传统意义上的景色之外，以年轻人为主的游客们更喜欢去“打卡”感受地方风俗、休闲美食、有趣的店铺等，体验驱动的旅游消费趋势正在推动着供给方以新的视角和方法来组织资源。

百元撬动十倍消费力

新的体验方式、新的传播方式激发了小城市的旅游活力。同程相关负责人介绍，从单个城市看来，小城市的城市体量和整体接待能力无法赶超一二线城市，但从整体市场规模上看，数量众多的小城市为今年的“五一”假期旅游消费市场贡献了更多增量。

刘汉捷的民宿项目坐落于广西崇左市，距离南宁机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周边有著名的德天跨国瀑布、喀斯特地貌、还有一条景色秀美的黑水河。早在半个月前，他经营的在野宿集-既见行旅民宿的“五一”房源全部被预订出去了，刘汉捷说，包括崇左市在内，小城市能够受到游客欢迎的还有另一重要的理由是，它们开始具备了客流的承接能力。

刘汉捷介绍，其民宿所在的民宿集群是由政府招商引资的项目，地块也是民宿主联合挑选的，民宿方与当地政府一起合作投资，刘汉捷就是崇左民宿集群物业公司的股东之一。

为了发展民宿等新兴旅游业态，崇左市曾出台《关于支持旅游民宿产业发展的若干政策》等系列支持民宿发展的政策，为民宿项目提供建设、租赁、配套、培训、落地奖励、流量奖励、设计奖励、税收奖励等一系列的优惠和扶持。

一些疫情当中的项目也终于迎来了强劲复苏的“五一”。

早在“五一”假期之前，携程曾根据订单情况，预测了“五一”热门黑马二十地，其中长兴县的占比排名提升了193位。黑马长兴县能够跑出如此速度，与太湖龙之梦乐园项目的建设进展息息相关。长兴太湖龙之梦集团副总裁柳九邦介绍，2019年该旅游综合体项目试营业，只开放了2000多间客房，到今年客房量达到了1.7万间。之所以在长兴落地该综合体，是因为地理位置紧邻上海、杭州、苏州。柳九邦称，对于项目来说，“五一”最棘手的是要面对超预期的客流量，地方政府也已经协调相关人员协助管理交通、与项目方共同处理投诉，一同应对高峰。

4月27日，在大同市政府新闻办公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大同市文化旅游部门介绍平城区政府利用古城内空地新增停车场11处，加上原有的27处，古城内共有38处停车场4665个停车位可供使用，基本可以解决“五一”假期“停车难”问题。

去哪儿大数据估算了一笔账，吃一顿山东淄博烧烤人均消费50元，带动当地交通、住宿等消费750元；一张四川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门票仅需50元，带动当地交通、住宿等消费1450元；一碗广西柳州螺蛳粉人均20元，带动当地交通、住宿等消费975元，百元消费撬动的是十余倍的消费力。

携程战略研究中心副主任张致宁认为，一些目的地政府抓住消费趋势的变化，从顶层设计出发，推动旅游供给侧的改革，从软件和硬件两个方面，提升用户的消费体验，实现了口碑和客流的双赢。

本打算“五一”回淄博老家的张凯，拼不过全国各地“进淄赶考”的游客，抢不到回家的车票只好留在了北京，“五一”假期过了，还有外地朋友向他咨询：“淄博的烧烤好吃吗？”可是在张凯的记忆中，他上一次在老家吃烧烤还是十多年前，味道已经模糊，但是他希望这一轮由政府、市民、外地游客共同创造出的“淄博现象”和2023年不一样的“五一”，可以在人们的记忆中留存得更长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