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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健康/文

预测未来是一件充满想象力和吸引力的事情。

上世纪70年代，以电子技术为核心的第三次工业革命迅速兴起，人类社会面临一场巨大的变革。1980年3月，美国未来学家阿尔文·托夫勒出版了他的著作《第三次浪潮》（The Third Wave），对正在来临的信息化时代做出了充满想象力的预测。

十几年后，肇端于美国的互联网浪潮迅速向全球扩散。1995年，比尔·盖茨出版了《未来之路》（The Road Ahead）一书，以他敏锐的洞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向人们描述了互联网时代人们生活和社会运行可能出现的深刻变化，给还只是看到互联网时代萧墙的人们做了一次互联网启蒙。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互联网技术已经发生两次迭变：从用户只能浏览的Web1.0到用户可以建立账号进行内容创作的Web2.0，再到已经开启的Web3.0时代，用户已经可以创建一个与现实世界平行的虚拟世界。这给人们生活和社会运行带来的变化无疑会广泛和深刻得多。而Web3.0急需一次启蒙。

由腾讯主持的2022年“科技向善创新周”上，组织者邀请不同领域的创业者、技术负责人、社会学家、社会工作者、作家，就各自专注的领域所面临的问题和Web3.0可能给各自专注的领域带来什么样的挑战与变革，发表了各自的看法。他们的看法被集结成了一本颇有分量的书——《未来栖息地》，对超虚拟空间、数字化生存和下一代互联网如何演进等问题进行了充满想象力的预测，对新科技推动下的商业变革和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路径做出了可贵的探索，可以被看作是关于Web3.0的一次重要启蒙。

从信息传递到资产传递

Web3.0究竟给我们展示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它和近两年人们谈及数字化生存时频繁提到的区块链、元宇宙、人工智能（AI）又是什么关系？

RCT.ai联合创世人吴显昆打了一个比方，认为Web3.0、元宇宙和区块链就像一个一体三面的结构，分别指向不同的侧重点：元宇宙指向用户体验层面；Web3.0更注重内容连接、人与人之间的互动；区块链注重底层的技术、能力、设施方面的建设。而且他认为，仅仅是技术未必能带来多大的变化，只有当人们之间的协作方式、需求类型发生变化的时候，技术才会带来较大的变化。

腾讯至信链负责人王乐庆没有否定吴显昆的看法，但是他认为Web3.0和元宇宙是有一个先后顺序的——元宇宙距离我们还比较远，乐观估计还有15至20年的时间；相比之下，Web3.0距离我们要近切得多。Web3.0表面上看只是Web1.0、Web2.0的进化版，但实际上已发生革命性的变化：Web1.0、Web2.0可以被统称为“信息互联网”，它们的核心应用是对信息实现可编程之后，信息的传播成本变得非常低，边际成本趋于零；而Web3.0的核心应用很可能是以太坊，而以太坊上面“跑”的不是信息，而是资产，因而可以认为Web3.0是一个“价值互联网”。简而言之，Web1.0和Web2.0解决了信息传递问题，而Web3.0要解决的是资产传递及流转问题。Web3.0可以被看作是一个非沉浸式的元宇宙。有了Web3.0，等到VR、AR成熟了，再把他们融合到一起，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个元宇宙。

既然核心应用已经发生变化，相关的商业模式自然会发生变革。

吴显昆、王乐庆、中国区Omniverse负责人何展和NFT艺术家宋婷基于他们的经验，一致认为Web3.0能大幅降低商品确权、流转、交易的成本，因而可以给更多的产品和人群提供更多的机会。一些产品可能会因为现实世界中确权、交易成本比较高而无法换手，但是放到数字世界里就可能因为确权、交易的成本大幅下降而成交，从而实现价值。比如国外4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凭借一个数字文创项目——无聊的猿猴（BAYC），运用NFT技术，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创造了10亿美元的销售额。一些非主流文化区的非主流艺术家很难被现实世界关注到，但是Web3.0可以为他们的加密艺术品提供展示、交易的空间，让主流文化区听到他们的声音，看到他们的创造力。

不过，德国马克斯·普朗克社会人类学所所长项飙表达了他的一些忧虑。几年前，他提出了一个“市场型社会”的概念，认为我们的社会关系，包括家庭、亲友、爱情，都被组织到一个市场之下，从而出现了大规模的商品化趋向。现在他又提出了一个“社会型市场”的概念，认为21世纪面临的一个重大挑战就是一个社会型市场的出现。与市场型社会里一些人和社会关系被商品化完全相反，社会型市场是要营造出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鼓励出现新的社会关系，然后利用它们获取经济利益。

数字化生存的中国议题

当然，2022年“科技向善创新周”的组织者们没有满足于纯理论层面的探讨，他们还通过设置一系列中国议题，引导讨论深入到一个个具体的问题上来。

比如如何运用数字技术实现信息无障碍。信息无障碍不是进入数字化时代之后才被提出来的议题，比较典型的案例就是城市中的盲道。前数字化时代，盲道是帮助视障群体安全出行的一个重要解决方案，但是数字技术为此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比如城市象限就曾为视障群体设计和制作了一个装有GPS和雷达波的导盲手杖。使用过程中，该手杖会记录下雷达波的反射数据和位置信息，然后回传至服务器，后台获取数据后，就会通过一定的算法合成到地图上，从而准确知道使用者的活动区域、行走路线以及到何处遇到了什么样的障碍问题。

再比如“智慧养老”的问题。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截至2022年年末，中国60岁及以上人口已达2.8亿，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为19.8%；65岁及以上人口2.1亿，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为14.9%，早已超出国家进入老龄化社会的标准。全国老龄办预测，10年后，中国老年人口很可能突破4亿，占全国总人口的1/4；2053年达到峰值4.87亿，占比超过总人口的1/3。

养老，已经成为一个社会各界必须直面的问题。所谓社会各界必须直面的问题，用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教授房莉杰、北京首开寸草养老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王小龙和智慧健康养老产业联盟秘书长吴昕的话来说，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眼下中国普遍存在老年人的情感需求被主流社会忽视、养老行业需求释放不足、养老服务从业人员不足等。

中国老龄产业协会科学技术委员会主任王永春倒是比较乐观，他认为科学技术的发展是与社会的老龄化进程同步的，等到现在的年轻人进入老龄阶段时，社会状况会比现在好得多，解决问题的途径自然会丰富得多，比如元宇宙就可以解决养老过程中一些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的交叉问题。腾讯SSV银发实验室技术负责人、腾讯TEG安全平台部基础研究部门负责人刘水生和腾讯高级研究员陆诗雨表现出了跟王永春一样的乐观，但正如刘水生指出的那样，一些专为服务老年人而设计的AI产品还存在着数据采集难的问题，比如他们当初研制防跌倒产品时，就无法采集到足够的老年人跌倒的数据，只能采集一些模拟数据。

还有两个议题，最近几年受到了社会各界更多的关注：一个是城市应急；另一个是乡村振兴。

不管是在2021年山西“10·5”暴雨和河南“7.20”特大暴雨灾害的紧急救援中，还是在近三年抗击新冠疫情中，互联网企业运用它们的线上技术和线下资源，为应急动员、资金筹措、救援信息的供需匹配、救援队伍保障与协作均发挥了巨大作用，但正如参加讨论的应急专家、应急救援的一线参与者所言，“通过互联网凝聚社会化应急力量”还存在着诸多现实的痛点。北京师范大学风险治理创新研究中心主任张强的总结颇具代表性。他认为未来数字技术参与应急救援，还必须解决以下三类问题：一是对灾情的感知，包括回答救援队去去哪里、如何参与救援等问题；二是应对的有序性，即如何有效消除被救助者、社会应急力量、政府部门三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现象和信息盲点；三是参与的有效性，包括救援队伍到场后如何开展标准化工作、救援物资及社会力量参与的相关信息如何有效对接、如何有针对性地解决灾害应对中的痛点问题。

《未来栖息地》

腾讯 /编著

中国工信出版集团 | 电子工业出版社

2023年1月

与城市应急一样，乡村振兴是一个颇具时代触点的话题。数字技术大规模参与乡村振兴大致可以追溯到2014年商务部发起“电子商务进农村”，开启了农村传统商业向电商的转型；2021年商务部又起草了《县域商业建设指南》，欲实现实体与电商的进一步融合。腾讯微信事业群城市服务项目负责人顾海君的团队目前还主要是服务城市，他们的微信服务号和小程序已经为城市里的几百万家餐饮门店提供点餐收单和几百万小商店提供社区团购服务，他们下一步计划继续深度下沉，进一步发挥微信场景能力及数字便利度的能力（小程序），解决城乡间的发展不平衡问题。但浙江赶街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总经理潘东明认为，县域商业主体以批发商、大的专营店、传统的商业经营者为主，他们很重视线上业务，但线上业务需要线下实体平台的支撑。他首先肯定了大的外来平台支持的重要性，但他认为大的外来平台下沉给县乡商业主体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县域商业主体具有本地优势，当它们补上了数字化和物流配送的短板后，就可以抵御外部竞争的压力了。

Web3.0时代的商业进化方向

从以上的4个议题中，我们不难发现一个共同主题：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SSV）。由此我们不难看出“科技向善创新周”组织者的雄心：倡导形成一个能够创新可持续社会价值的Web3.0环境。

“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对很多人来说还有些陌生，外界更熟悉的是“企业社会责任”（CSR）、“企业社会创新”（CSI）。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吕鹏对三者的关系做出了简要的总结，认为企业社会创新，就是通过企业创新的产品和创新的服务，实现社会的责任。而腾讯提出来的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就是通过商业模式的变革，实现一种可持续的社会价值创造。它与原来的传统社会慈善、社会公益的做法有着非常大的不同。

毋庸讳言的是，既往的企业社会责任实践，常常表现出两个倾向：一是做法单一。履行企业社会责任被简单地理解为做好事，针对贫困地区和人群实施一些公益慈善项目，遇上自然灾害给受灾地区和人群捐款捐物。二是流于形式。企业通常不认为履行企业社会责任跟提升企业的经济效益有什么关系，最多认为可以提升企业的社会形象，因而更愿意追求社会关注度，而对实际效果关注不够。但根据腾讯青藤总经理、腾讯生态合作部总经理王兰观察，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企业家表现出了积极支持的态度，愿意对如何履行好企业的社会责任进行思考，包括如何通过梳理内部的一些责任流程、法务流程，保证企业是更加合规的；自身所从事的业务能否带来正向的社会价值；一些互联网平台除了能助力更多的人，还会思考能否进一步助推科技创新，包括把生态合作伙伴带入自己实现社会价值的进程。

于是，问题出现了：企业家究竟该如何才能切实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型企业可以为此做些什么？

吕鹏借用腾讯提出的商业向善的概念提出了三点建议：一是企业需要把人力资源、公共关系、企业社会责任等多重资源组合起来，探索商业向善的方向；二是对公司治理架构可以做一些调整，比如成立可治理可持续发展委员会；三是配合政府推动的重大项目、重大行动，把自己的商业向善行为纳入国家的行动中。王兰则建议，所有人都意识到，企业的长效发展必须思考企业对整个社会价值的输出和贡献，企业出钱、捐赠、资助都是很直接的操作，核心是要找到企业业务体量中哪些东西是可以修正为更加可持续发展的，以及评估企业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关于数字型企业如何参与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的问题，腾讯公司副总裁、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负责人陈菊红结合腾讯公司的实践总结了两条经验：一是从一个直接的社会需求入手，从企业内外进行理论和实践互相检验的过程中，寻求社会价值创新的最大可能性，比如配合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腾讯公司推出了“耕耘者计划”，和农业农村部及一些社会力量合作，探索如何提升乡村治理骨干和产业发展带头人的能力，让他们带动乡村实现产业兴旺和乡亲们的共同富裕。二是针对公益行业数字化基础比较薄弱的现状，互联网公司可以帮助打通捐赠者、受益人和整个链条上各方之间的信任，让公益组织能自主、持续地发展，而互联网公司可以通过提供技术解决方案、统筹各方力量解决问题的方式参与

正如中国区Omniverse负责人何展所言，不管是元宇宙，还是Web3.0，目前都还处于非常初级的阶段。既然是初级阶段，会如何发展，很大程度上会取决于未来行业、企业、个人的需求的变化。正因为如此，如何定义下一代互联网，至今还没有一个公论。但是，正如《未来栖息地》最后所预言的那样：从效率优先到社会价值创造应该成为Web3.0时代商业进化的大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