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上的藤

吴重生2023-03-21 08:39

吴重生/文

2023年3月11日入住杭州法云弄22号法云安缦酒店,12日晨起开窗,发现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但出门必须带伞。早餐后,我与汤勉兄伉俪一起往灵隐寺方向走。心想,这下雨天,灵隐寺的旅客应该会较少一些吧!不料才行百二十步,但见寺外人潮汹涌,寺内人头攒动。汤兄用目光征询我是否进寺一观?我扭头朝一侧的山上看,寺门外上山路口指示牌上写着“去往飞来峰”。汤兄会意。

雨天路滑,我们仨都举着棕黄色的雨伞,这是酒店里专门为旅客准备的。我们朝飞来峰顶拾级而上。相比灵隐寺内的人海而言,雨天登山者相对较少。我对飞来峰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看连环画“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的故事里。人生就是这样:与一人,与一物,与一景,乃至于与一段儿时的记忆,有时候会不期而遇。想不到,在安缦酒店住的这一晚,竟然创造了我与飞来峰零距离接触的机缘!

飞来峰又名灵鹫峰,想必古人是将整座山峰都看作灵鹫的。鹫即雕的别称,是毛色深褐、体大雄壮、嘴呈钩状的一种猛禽。走在飞来峰山的岭上,想象走在大雕翅膀上的感觉,担心大雕突然腾空而起,会载着我们飞起来。飞来峰上有石窟以及许多因受地下水溶蚀而形成的洞壑,而最吸引我的则是山石之上到处可见的藤。一般的藤都只是缠绕着树的,而飞来峰上的藤却是缠绕着整座山,缠绕着山上的巨石,当然也缠绕着树。如果说山、石和树是诠释江南美的乐章,那么这些藤,则是这乐章中最昂扬的部分。这些藤大多有碗口粗,长达二十余米,色泽黝黑,藤藤相绕,藤树相缠,藤石相拥,像极了一条条蓄势待发或腾云驾雾的巨龙。如果说山是灵鹫的身躯,树是灵鹫的羽毛,那么,藤一定是灵鹫的爪牙。藤蔓形态各异,有的弯曲似蛇,有的扭曲成绳,老树古藤,相依相偎,盘根错节。有的藤蔓上下相连,穿岩而过,牵延方圆近百米。人们喜欢把松树比作“站着的龙”,我想把这里的藤形容为“卧龙”。孔明先生地下有知,一定不会向我索要版权吧?因为有了这漫山遍野的藤,飞来峰的“飞”字才有了形象的注脚。古树古洞,也因为有了古藤相伴而显得野趣盎然。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位于半山腰的翠微亭。亭旁山径旋绕,分不清哪是藤,哪是径。亭柱上有楹联云:“路转峰回藏古迹,亭空人往仰前贤。”相传此亭是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为悼念岳飞而建。我们在亭前仰望匾额,默诵对联,感受韩世忠的英雄相惜之情。我突然想到,飞来峰上的藤,是否就是岳武穆王那“千秋尚凛然”、挥之不去的英雄气?

飞来峰上的藤是什么品种?我请教一位植物学家。植物学家说,是常春油麻藤。这是一种野生于山林之中的喜光植物。它们有一种“不服输”的性格,如果身旁别的树长高了,它们一定要爬到那树的顶端去,争做“第一高”。原来,这些藤并非搭顺风车、吃现成饭的“懒汉”,而是勇攀高峰、锐意进取的“将军”。常春油麻藤的花期一般是每年的四五月份,我们去的正是惊蛰后五天,虽没遇上花期,但已能分辨出隐隐的嫩芽。那些长在山道旁的极其粗壮的藤,宛如在向游客表演舞蹈。

“高江急峡雷霆斗,古木苍藤日月昏”——在诗圣杜甫的笔下:峡江急流的吼声像雷霆轰鸣,翠树苍藤笼罩的烟雾使日月为之发昏。我想,在灵隐寺的晨钟暮鼓声中长大的藤,在香火缭绕之中,一定像是阅尽人世沧桑的开悟之人吧!这里的古藤以其特有的肢体语言,昭示着“峰从何处飞来”的奥秘,引领着每一个迎面而来的有缘人。

“灵隐对面飞来峰,拾级而上见翠微;一曲满江红千古,忽闻晨钟催客回。”——汤勉兄口诵一诗,将我的思绪从遐想之中拉了回来。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藤”的名声似乎不太好,因为它要缠绕,方可生长。假如没有树,它将失去依靠。有的人将缠绕和寄生混为一谈。今观飞来峰上的古藤,使我明白一个道理,假如没有树,藤就是这飞来峰之王。它不但可以依山而长,而且能够吸滞尘埃,减少噪音,净化空气,稳固土壤。它的根系十分发达,宛如一张张巨网将山体保护起来,以减少水土流失。它的进取心很强,向阳生长,勇争第一,是值得我们人类学习的励志模范。

“遥忆紫藤垂,繁英照潭黛。”我想,当花季来临,那些垂挂于飞来峰山路上的藤蔓,一定会变身为一个个多姿多彩的环形花篮,像黄山迎客松那样,迎接每一位来自天南海北的“你”。

               

2023年3月20日晨忆作于京

(作者系中国作家,中国摄影出版社总编辑、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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