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文 被称为查士丁尼瘟疫的腺鼠疫第一次在欧洲出现是公元542年左右，但直到公元1346年，才造成了横扫欧洲大陆的“黑死病”（鼠疫）大流行，约5000万人死亡。而1918-1919年的西班牙大流感，短短两年就造成了全世界约5亿人感染，超过2500万人死亡。再到这次的新冠肺炎疫情，三年时间，保守估计全世界不低于30亿人次感染，死亡人数超过700万。

对比这三次永载史册的大流行。“黑死病”（鼠疫）的大流行是由于一条新的陆上贸易路线为满是跳蚤的毛皮提供了沿欧亚大陆东西轴线快速传播的通道（此观点见于《枪炮、病菌与钢铁》第十一章）。西班牙大流感的大流行则是由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引起的欧洲大陆大动乱在推波助澜。新冠肺炎的大流行则完全是由现代发达的交通、迅捷的全球贸易所导致。可见，随着文明的发展，病菌的传播速度也越来越快，造成大流行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跟医学相关的科技也在大幅度的进步，否则以现在大流行疾病的感染基数所造成的死亡数据将是一个让所有人恐惧的天文数字。

这三次大流行中，笔者认为“黑死病”（鼠疫）的大流行对近现代社会的发展进程有着极其深远的影响。

鼠疫是由鼠疫耶尔森菌感染引起的烈性传染病，在中国法定传染病中位居第一位。主要在啮齿类动物间流行，鼠、旱獭等为鼠疫耶尔森菌的自然宿主，鼠蚤为传播媒介。人类感染途径包括染病跳蚤叮咬皮肤；在未加保护的情况下接触传染性体液或受感染物质；吸入肺鼠疫患者的呼吸道飞沫或微粒。即便是在现代社会，鼠疫的死亡率也相当恐怖，2010-2015年全球共报告了3248例鼠疫病例，其中584例死亡，死亡率高达18%。

可以想见，中世纪的欧洲人面临“黑死病”（鼠疫）大流行时是有多么的绝望，用十室九空来形容疫区一点也不夸张。在“黑死病”（鼠疫）面前，不管你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还是教会成员，所有人的结局几乎都一样。“黑死病”（鼠疫）大流行之前，欧洲长期处于神权与王权双重统治之下，各国国王需通过罗马教皇加冕之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进行统治，所有人都必须忠诚于神权和王权。而“黑死病”（鼠疫）大流行之后，忠实与不忠实的信徒都不可避免思考一个问题，上帝为什么没有抛弃我？底层的没有文化的信徒只会更忠实于上帝，而那些上层的有思想的信徒则会考虑得更深入，比如薄伽丘写出了《十日谈》，这部作品的出现导致了文艺复兴在意大利愈来愈势不可挡。

文艺复兴揭开了近代欧洲历史的序幕，其核心精神是人文主义精神。当意大利的有钱人希望获得与普通人不一样的权柄，并开始质疑古老的基督教教义之时，那些国王们则希望打破君权神授对他们履行世俗权力的枷锁。随着公元1291年基督教世界在叙利亚海岸最后一个桥头堡--阿卡被攻陷，十字军东征彻底告终，这也意味着“黑死病”（鼠疫）大流行前后基督教的统治力和威望正处于数百年来的最低谷。公元1377年，基督教自掘坟墓，教皇乌尔班六世（意大利人）锐意改革，结果被主教们抵制，主教们重新选出了一位新教皇克雷芒七世（法国人）。于是同时出现了两个教皇，其后的40年时间里，基督教徒目睹两个教皇互相谴责对方是骗子和反基督者，这让教皇权威日渐衰落。最终，导致教会分裂和进一步的改革。

西欧近代有三大思想解放运动，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与启蒙运动，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资本主义运动让西欧成为了世界近代史的主宰（对美洲、澳洲的移民统治以及对非洲、亚洲的殖民统治）。“黑死病”（鼠疫）大流行至少对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的产生有促进作用，由此可见，“黑死病”（鼠疫）大流行影响了近现代世界格局形成过程。而造成“黑死病”（鼠疫）大流行的元凶就是遍布在新的陆上贸易路线重要商品（毛皮）中的跳蚤，这些毛皮来自于东方草原，这条新的陆上贸易路线是由成吉思汗家族所打通。

如果不是窝阔台驾崩，这条路线可能就直接通到罗马了。公元1241年，北路蒙军在波兰西南部的利格尼兹，大破波兰与日耳曼的联军。拔都亲率蒙军主力由中路进入匈牙利，大获全胜，前锋直趋意大利的威尼斯。正当西方各国惶惶不可终日之际，拔都接到窝阔台驾崩的噩耗，于是急速班师。

历史就是这么的神奇，西欧没有受到蒙古大军的直接祸害，却被随之打通的贸易路线附加品清洗了一遍，而这清洗又导致了其之后的大变革，大变革最终彻底终结了蒙古大军在冷兵器时代的王者地位。正应了《道德经》所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来自东方的跳蚤不仅推动了西欧中世纪的历史进程，还在大航海时代西欧向美洲、澳洲进行移民统治的过程中成为最重要的帮凶（详见《枪炮、病菌与钢铁》第三章）。所以说，来自东方的跳蚤真的改变了这个世界吗？笔者认为并不是，推动世界改变是各种历史事件的综合作用，以及生活在这些历史事件中的所有人（不管他们有没有留下名字），来自东方的跳蚤只不过恰好是其中的一个媒介而已。

笔者认为是那些在历史事件中死去的及未死去的人推动了历史向前发展，比如在“黑死病”（鼠疫）大流行中死去的人促使活着的人去深入思考生命的价值，才有了文艺复兴；是那些在历史事件中为某种重要技术的发明、改良及推广做出重要贡献的人推动了历史向前发展，比如历经百年的蒸汽机发明及使用过程（详见《枪炮、病菌与钢铁》第十三章）；是那些在历史事件中做出关键决定的人推动了历史向前发展，比如上文提到教皇乌尔班六世；是那些为人类思想史、科技史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推动了历史向前发展，比如马克思、牛顿、爱因斯坦等。我们每个人都在为历史向前发展做出自己的贡献，只不过有些是正向的，有些是负向的，有些往左偏，有些往右偏。最后的问题，你想将历史往哪个方向拉？

题图为：法国安东尼·让·格罗作品《拿破仑视察雅法鼠疫病院》（CFP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