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叶心冉 “真的很久没堵车了。”阮霄汉向记者发出这样的感慨，“柯桥轻纺城差不多已经两年没堵过车了，现在下午每次去都会堵车，停车场也是满满当当。”阮霄汉是柯桥一窗帘生产厂的老板，几乎每天他都会去轻纺城采购、取货。

在与记者交流的时候，赵丽正在驱车拜访客户的路上，春节过后，她明显一天比一天忙碌，现在几乎一整天都在回复业务消息。赵丽是浙江懿纱纺织科技有限公司的一名业务员，她告诉记者，往年4、5月份才是面料订购的旺季，今年自春节过后，订单就直线增加，现在需求激增，生产排期已经排到了4、5月份，目前单子乱了，只能先紧着公司VIP客户的需求生产。

市场的暖意扑面而来，从上游到下游，产业链在共享热度的回归。

抢货潮出现

浙江纺织在柯桥。自古以来，绍兴柯桥就是全国知名的纺织之乡，这里拥有全球规模最大、经营品种最多的纺织品集散中心——中国轻纺城，具有集化纤生产、织造印染、服装加工、纺机装备制造于一体的纺织全产业链，全球每年有四分之一的面料在这里成交。

元旦前后，柯桥轻纺城呈现出两幅截然不同的光景。

谢俊杰告诉记者，元旦之前的市场，寒意明显。因为当时受疫情影响，发不出去货，即便能发出去，客户可能又因为种种的原因无法收货，线下的门市部也是鲜少见到采购的人。

谢俊杰是绍兴紫雅纺织有限公司的老板，其公司主营窗帘、布纱帘批发、零售、线上全屋定制等。1月份之前，其线上店铺每日的营业额只有2万多元，明显起量是在1月10号，那天营业额一下增长到5万多元，这几日，每日营收可以达到10万级别。

春节过后，市场的最明显特征是：缺货。阮霄汉告诉记者，2月份几乎都在缺货，最紧俏的时候，他等了10天才等到货物。2月初，他曾到访一家布匹供应商的仓库，当时仓库里有1000-2000匹布的库存，而过了一周之后，库存已经不足100匹。有面料厂的业务人员告诉记者，2月份拿到了比去年任何一个月都高的工资。

抢货成了2月上旬的主旋律。2月中旬的某一天，谢俊杰8点半来到公司，当时水芙棉、雪尼尔人字纹布料的窗帘在消费者端颇受欢迎，他想补充些库存，但是一个上午打了十几个供应商的电话，谢俊杰一匹现货布都没买到。

缺货一方面在于市场明显回暖，各方加大采购，另一方面在于去年年底曾出现了一波清库存潮，导致开年库存不足。

谢俊杰告诉记者，因为去年整体行情冷淡，很多布匹商需要回笼资金，向上游回款，以及向工人发放工资，所以着急变现，清仓甩货。缺货传导至供应链条，采购价格出现了上涨，“2月28号我们调了一批货过来，1号的时候发现一匹布就已经涨了5毛钱。”谢俊杰说道。

轻纺城里八方来客，线下门店的客户、电商客户、本地客户、远方客户纷纷涌现轻纺城，“去年基本上随时给供应商打电话都能采购到布匹，而今年，有些货物需要等待3-5天，有些则要等待超过10天，现在印染厂加紧生产，已经赶不过来了。”谢俊杰表示。

不仅是上游的布匹生产商开足马力，下游谢俊杰、阮霄汉的窗帘加工工厂也同样在加紧生产。谢俊杰表示，去年线上客户的订单基本上48小时之内就能发出，而现在因为人手短缺，需要5天内才能发出，“因为今年的人员是按照去年的订单来配比的，没想到一下子增长这么快，并且今年我们新开了两个店铺，数据比较可观，导致人员紧张。”

阮霄汉则表示，目前工厂熟练工短缺，最近在加紧招聘。不过，阮霄汉亦表示，尽管订单有同比的增长，但是仍未恢复到2019年同期的水平，仅有当时的七八成左右。

开年的需求暴涨，使得市场经历了一波明显的回血，记者了解到，近期，缺货已经有所缓解，需求也趋向平稳。有上游的面料生产商告诉记者，实际上自2月25号之后，抢货现象退潮，大仓库也已不再排队。

数字化浸润下的转变

这波热度当中，从上游到中下游都在有意观察复苏之后的消费变化。赵丽所在的公司主要向国内几大知名服装品牌供应服装面料，她告诉记者，客户对于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了，之前的面料以化纤为主，现在客户更喜棉、天丝、三醋酸等的天然面料，而且他们非常强调差异化，希望面料的原料、设计上有所创新，与市面上现有的产品形成区隔。

另一家面料供应商的负责人告诉记者，现在的外贸客户有些还会强调要可再生原料的布料，他认为可再生、可循环、强调环保也是接下来的趋势之一。

产能饱和、供应饱和的前提下，必须做出差异化是记者接触到的受访对象几乎共同谈及的词汇。经过三年直播电商、兴趣电商等多重线上消费模式的浸润，尽管轻纺城的商家们在更加纯熟地应用数字化的方式做生意，但他们也在思考如何差异化运营。“更加贴近用户做生意”是谢俊杰思考的下一步的方向。近期，谢俊杰正在自己的拼多多店铺中试运营一种新的模式。之前，客户下单窗帘前，需要自行测量窗户尺寸，并且到货后自行悬挂。有客户向谢俊杰反映，自己测量不准，且安装不准确。后来，谢俊杰开发了一项全屋定制的线上业务，即客户向店铺下单后，店铺会向客户寄送一些窗帘样品，如若有中意的产品，便会有专门人员上门测量窗户尺寸，到货后还会有人员上门安装。

负责上门测量、安装的团队并不需要谢俊杰投入成本搭建，而是有专门的平台，谢俊杰下单即可，平台会帮助匹配不同地区的人员，平台等于是谢俊杰的供应商之一。可见，供应链愈加通过数字化的方式被切分成专门的单元，方便上游，也方便下游。

最近，谢俊杰正在筹备抖音直播间，相比其他直播间的低价、秒杀策略，他希望自己的直播间能够做出差异化，通过个性化、定制化以及强调品质的服务来满足消费者。

阮霄汉近段时间也深切感受到流量入口更加碎片化，营销渠道需要铺陈得更为多元。此外，窗帘这一品类正在呈现出快时尚的特征，比如这段时间窗帘流行奶茶色，而过段时间可能又有新的趋势出现。所以，阮霄汉也需要紧盯潮流，以拿捏用户喜好。不过，因为多样渠道的出现，他们观察消费者动向的渠道也变得更加多元、便捷。阮霄汉告诉记者，小红书、抖音、快手等为他们提供了观察市场流行的风向标。

回潮之后的谨慎与清醒

热度之下，今年大家做生意的心态会相对谨慎。赵丽告诉记者，今年客户对于现货的要求更加强烈，即便是需要排期，他们也希望以最快的时间拿到现货。阮霄汉也告诉记者，今年不会储备过多库存，而是希望快进快出，将资金成本压缩。

目前市场开始趋向平稳，如果从更大、更远的角度去瞭望，还有一些现实需要清醒地面对。有工厂负责人告诉记者，今年招不到熟练工的原因，一方面也在于产业链在转移，有些纺织厂转移至河南信阳、安徽安庆。

之前受疫情影响，订单骤减，在租金、税费和人力在内的多项成本压力下，绍兴的部分纺织厂开始想办法将产能向中西部转移，一方面减少成本开支，另一方面能适度解决用工荒的问题。

产业转移的背后是东部地区对于产业升级改造的需求以及对污染的整治。绍兴正在进行“腾笼换鸟”式的产业升级，将传统印染、化工产业转移、改造，打造成现代集群，同时吸引集成电路、生物医药等高端产业入驻。

落后产能的淘汰同时意味着对人的淘汰，产业当中的人们亦在思考更多可行的出路。

正如多个受访对象向记者表述的，比如研发更多可再生原料的布料，提供品质更加高端的设计；比如尝试更加多元的营销方式；比如打造差异化的模式，“在产业升级的过程中，紧紧跟随趋势，才能不被落下”。

（应采访者要求，赵丽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