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 记者 杜涛  2月23日上午，河南商丘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商丘公交”）在公众号上发布了一则停运公告称，公司亏损十分严重，经营异常困难，员工工资、社保金拖欠，无力支付，车辆充电电费、车辆保险等无资金购买，拟于2023年3月1日起暂停运营商丘市市区公交线路。

很快，商丘公交删除了该停运通告。当日中午，商丘市公交公司又发布一则新通告称，商丘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将克服困难，确保公交不停运，不影响公众出行，此前发布的公告对社会造成的不良影响，深表歉意。

当日下午，商丘市人民政府发布声明表示，商丘市公共交通有限公司是由2006年改制的民营公司，负责运营商丘市市区公共交通，市财政一直按约定予以补贴。受疫情影响，该公司经营确实遇到困难，市政府工作组已进驻，将依法依规查明情况，进一步纾困解难，确保市区公共交通正常运营。

商丘公交公司一位工作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从去年10月至今，公交公司的员工连续五个月没有领到工资，社保也没有缴纳。此前公交公司的运营一直都挺困难，但还没有出现过停薪的情况，现在停薪的原因是“公司没钱了，甚至连新能源公交车充电的钱都要没了。”

对于政府2022年的补贴是否到位，该工作人士称，尚不清楚。

商丘停运事件并不是孤例，自2022年以来，多地公交公司短暂出现停运情况，这与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压力息息相关。

一位财政系统人士对记者表示，一些公交公司已经数年亏损运营，债务暂由国企身份的地方公交公司负担；另一位东部省份的财政系统人士也表示，由于财政压力巨大，每年到位的公共交通补贴资金在减少，再加上新开通了农村公交线路，公交公司的运营压力反而在变大。

补贴情况

2月23日，商丘公交第一份公告中称，停运主要受新能源补贴政策、财政补贴不到位以及疫情影响，导致公司亏损严重，经营困难。

而按照商丘市人民政府发布声明，地方政府一直按照约定予以补贴。

经济观察报自商丘市人民政府网站查阅2022年、2021年商丘交通运输部门披露预算数据，2022年该部门“公共交通运营补助”预算数为330万元，2021年同科目则为635万元。

但这一预算是否执行，经济观察报未从商丘公交公司获得确认信息。经济观察报多次拨打商丘交通运输部门相关科室电话，但是电话一直未接通。

2021年商丘市发布的《关于城市优先发展公共交通的实施意见》，其中提及“我市对城市公共交通优先发展的支持力度在黄淮四市不能落后，市公交公司继续享受改制前与改制后政府给予的优惠政策。要统筹资金，用于支持城市公共交通基础设施建设、车辆购置、政策性补贴等。”

但公开资料显示，商丘公交一直处于负债亏损经营状态。2021年商丘市政协提出了“关于我市公交车统一定价1元的提案”，对此商丘市发改委回复称“我市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对城市公交企业运营亏损给予补贴补偿，公交企业一直是负债亏损经营。受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减税降费和房地产市场的影响，预计2021年及近几年市本级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土地出让收入和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下降较大。由于市本级财力有限，一些必保支出尚有资金缺口，目前落实‘借鉴郑州市的经验，由政府补贴一部分，把原先的2元票价统一改成1元’事项压力较大。”

公开资料显示，2022年商丘市一般公共收入完成201.6亿元，一般公共支出为519.4亿元。河南中原经济在“河南地市经济分析商丘篇”中提及商丘市财政自给率逐年上升，但仍处于较低水平，低于河南省财政自给率，在全省排名13名。

2020年，商丘交通运输局在答复一份政协提案中有关“完善公共交通基础设施服务网络问题”时称，由于种种原因，公交车辆几乎全部是公交企业自筹资金购买，目前公交企业负债严重，还存在公交线路设置不尽合理、部分公交线路运营间隔较长等问题。

此前，商丘市完成了一轮电动公交替换工作，购置了大量新能源公交车。2017年商丘市成为河南省内首座实现主城区内公交纯电动化的城市，按照河南省的要求2020年以前，全省新能源公交车占比达80％。

财政怎么补公交

财政补贴是各地公交公司运营中的重要维持力量，各地政府对于公交公司补贴的方式、口径均有所不同。

以同为黄淮四市的驻马店为例，2022年驻马店交通部门预算表显示，公交公司运营亏损补贴费纳入了“项目支出预算”的“特定目标类”，预算金额为1.25亿元。信阳市则成立了一支公共交通专项基金，基金资金从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中每平方提取10元，并从城市公用事业、市政公用设施、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等收费和收益中提取一定比例的资金。

由于公交公司几乎都在亏损运行，因此利用财政“补亏”成为了多个城市维持公交运行的重要方式。

一位地方财政人士告诉记者，目前对市公交集团的城市公交业务进行政策性亏损补贴。按照公交规制办法标准进行补贴，成本项包括：人员、车辆运行、车辆购置等。该人士财政对口领域涵盖公共交通支出。

“公交成本规制办法具体由财政、交通局聘请第三方出具审计报告，交通局、国资委出具年度服务考核报告，两者相对比，最终核定年度财政补贴金额。规制办法是根据前三年成本结合行业相关标准核定形成规制成本，再与实际成本相比，两者取低作为年度补贴额度。”上述地方财政人士表示。

以驻马店为例，2021年驻马店审计局披露了当地公交公司补贴的审计情况，情况中称：经审计，审增收入585.72万元，审减成本费用359.79万元，企业调增上年度利润220.98万元，扣除当年财政拨入2020年度亏损补贴8800万元，2021年度实际净利润-7730.04万元……

据审计核定的2021年度实际盈亏损情况，结合主管部门市交通局对市公交公司进行服务质量考核，由市交通局、市财政局、市发改委、市公交公司四方对核算结果进行讨论并达成一致意见，报市政府审批拨付市公交公司2021年财政补贴。

在财力充沛时期，地方政府有余力保证公交公司运营，但在财政支出有压力的情况下，补贴的力度也会出现调整。

上述东部省份财政系统人士告诉记者，公共服务行业主要依靠财政补贴，这几年其所在城市还在向农村开通公共交通，支出压力更大，公交公司也经常会向地方财政“伸手”，但由于现在压力太大，政府的补贴不能全部到位，到位的金额也在逐年减少。

上述财政系统人士对经济观察报表示，公交跟地铁一样，都是提供公共服务。公交车收费较低，几乎一直都是亏损运营。财政的补贴方式一般是由公交公司上报一个亏损数据，地方政府再根据财政收支情况核定一个补贴数据，很多城市的补贴资金只能维持公交公司的运转，并不能完全覆盖亏损额，一些城市的国有公交公司只能背着这些亏损。目前地方财政如遇到困难，补贴的能力就更弱了。

在这种普遍的财政支出压力下，一些地区频频出现公交公司“喊话”停运的情况。

今年2月12日，黑龙江省漠河公交公司曾发布通告称：由于其亏损严重，车辆贷款还不上，员工工资发放不了，充电桩电费以及员工养老保险交不上，公司已无力承担老百姓出行公益性民生问题。经公司研究决定，2023年2月15日起城市公交暂时停止运行。

2022年12月16日，辽宁省葫芦岛市建昌县瑞通公交公司也曾发出通告：因公交公司严重亏损，部分车辆保险到期无法续保，导致车辆停运，目前保险费用正在筹备中。从即日起停运线路有2路县医院1环、3路县医院2环、5路西沟至宫山咀白道营子、16路西沟至黑山。

在上述财政系统人士看来，尽管“喊话”停运的主要是民营公交企业，但如果从运营情况和亏损状况看，随着财政补贴日趋减弱，国有公交公司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只不过国有公交企业有更多的“兜底”方式。

在该人士看来，要真正破解公交公司补贴难题，一方面需要提高运营效率，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存量资产和资源，诸如土地、广告牌等，仅仅依靠政府补贴，会更加困难，“毕竟当下的一些地方财政正在面临较大的压力”。

另一位中部省份财政系统人士则表示，考虑到目前地方财力情况，公交公司的补贴问题不仅仅需要交通、财政等职能部门解决，而是需要地方人民政府层面做出统筹规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