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侠/文 今天继续说我家的螺号。
关于螺号之古今用途,网上有“十大”之说,如下:
1、在宗教仪式上作为感召工具。
2、用来每天召唤祷告者。日本神道教现在仍采用此方式。
3、用来召集士兵奔赴战场,在战争中吹响胜利的消息。
4、用来通报帝王、英雄或重要人物驾到。
5、用来召集人们参加公共集会,比如部落、社区的会议、节日和运动会。
6、作为宵禁的通告;或晚钟。
7、在地中海地区作为雾角。
8、在印太区作为歌舞、合唱的伴奏。
9、作为仪式、惯例。在夏威夷,每天日落时吹响大法螺是一种惯例。而太平洋群岛萨摩亚现今仍用海螺号宣布帆船航海归来。
10,宣布交易开始。太平洋岛国斐济如今仍用海螺号宣布集市开张或码头有鱼出售。
如此说来,我爷爷吹着螺号赶集串村卖馒头,有点“降维”使用螺号了。此刻我已经想明白,在我老家,在我爷爷那时候,卖馒头未必一定要吹螺号,只要能发出“呜呜”之声的东西都可以,比如塑料管、牛角或弯铁管等。也就是说,卖馒头需要的是呜呜,并非是螺号,只是有人碰巧用了螺号而已,比如我爷爷。既然用了螺号,那螺号只好就叫“吹呜呜”了。
不过,如果清兵真的曾用螺号当军号,那我爷爷用螺号卖馒头就不是“碰巧”了;那是惯例。话说我们那块地方,明清时期曾是“军事管理区”(参考《明朝的军屯》等书,军屯、民屯制度说来话长,清与明又不完全一样,此不赘)。我们那个村子就叫“胡官屯”,西南有村名“军屯”,正西有村名“军王庄”,很军事。《故城县志》说,明永乐年间,胡官屯村是明将胡大化的封地,后人定居此处,得名“胡官大屯”。后来“大”字略掉,惯称“胡官屯”。军王庄则属胡官大屯军户管辖。胡大化又从其封地派十二军户到西南几里外居住,初名“小屯”,后改“军屯”。
既然是“军屯”,当然会有军号。明朝的军号为何我这会儿来不及查考,但螺号曾是清军的军号,好像是有史实依据的。我爷爷,我爷爷的爷爷以及更早的爷爷们,他们都是明将胡大化的后人。当年他们也许是听到螺号才能吃饭的。后来,三里五村的人,听到“呜呜”声,就都知道开饭时间到。再后来,卖馒头的人开始“吹呜呜”,他们总是踩着饭点儿把热乎乎的馒头卖上门。再再后来,我们那一带卖馒头的人,包括我爷爷,就不约而同都以“呜呜”为号了。
由此可知,螺号是“呜呜”的正宗与高级形式,其他“呜呜”工具均属退而求其次。老问题又来了:我爷爷的螺号到底从何而来?眼下似仍然不可考。是“军户”传承的,还是集市上买来的?一时难以说清。
人们总爱说历史是人民书写的,可是,如果百姓也算“人民”的话,那百姓的历史,“人民”并没有好好写过。前段时间有历史教授撰文提倡写普通人的历史,实在是远见卓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史,都是历史的一部分,都应该自己记录下来,不必等“笔杆子”以及历史学家们拿着项目经费调研与总结——他们哪里顾得上我们?比如我爷爷,如果他当年留下一份《胡家馍馍兴衰史》就好了。其中必有一章,我爷爷可能会说到螺号。他会不会说,这是一把祖传的螺号,永乐年间曾由胡大化将军属下的兵员使用过,后代代相传,一直到如今……。
如今,我们连螺号的来历都说不清楚。眼看这把螺号经由我手我口又四十多年过去了。慢说之前的故事我不知道,就是1980年代之后这把螺号的故事,我也不知道。它失踪了。
胡洪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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