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书房故事|此螺号身世不明

胡洪侠夜书房2023-01-31 12:56

午饭将毕,我忽然想起一件心中盘桓已久的心事,就问老钟叔:“响螺是不是海螺?可以做螺号的那种?”

老钟叔点点头。

“我想要一个螺壳,大的。”我说。

“去找个大的给大侠。”老钟叔扭脸吩咐服务员。

很快,我手中就多了一个白色的大大的螺壳。“就是这个!”我的手立刻紧紧地握住了它,好像在和几十年不见的朋友握手。

我也确实有四十多年没有见过我的那个螺号了。你在哪里?我心里暗暗问道。那一刻,似乎有“呜——”的声音传来。螺号的声音。

而此刻我手中的螺壳是无声的。它还不是螺号。

我来不及给老钟叔解释。其实,我一直在找小时候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那只螺号。不是怀旧,而是想弄明白它的身世。我出生的村子距离最近的大海也有三四百公里。我家祖祖辈辈在这个村子里务农,没有人在海边长大,之前似乎也没有人见过大海。那么,这只螺号从何而来?

是一只普通的螺号,和此刻握在我手中的螺壳长短差不多,只是通体颜色已变黄,螺壳尖头已消去,按上了一个铁嘴。手握螺身,嘴对准黑色铁嘴,调到合适位置,慢慢吹气,螺号就会发出“呜——”的声音。刚开始,我并吹不响它。时间长了,才慢慢摸出门道,将那“呜”声从螺号中召唤出来。那声音低沉,圆润,结实,能传得很远,饱满时似乎有金属质地,仿佛镶了金边的云彩。

【此刻是2023年1月28日晚22:30分,窗外海滩上又开始烟花齐鸣,节奏忽慢忽快的炮声,像此起彼伏的怒吼,刹那间充满夜空。我喜欢这样的声音。即使炮声扰人难以入眠,我也喜欢。我一边喜欢,一边观察我的喜欢,发现如今闻鞭炮而喜的心情,也已经“老”了:是那种很平静的心情,犹如聆听《梁祝》或《思乡曲》的心情;不再有激情难耐、恨不能随二踢脚飞上天去的冲动。于我而言,鞭炮声是打开记忆之门的轰隆隆的声音,是思绪在记忆隧道中狂奔时指引我方向的声音。春节怎么可以没有鞭炮声?无声的春节,是记忆凌乱无序的岁月……】

……可是,偶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那只“无声的螺号”,却能精准的把我的记忆牵引到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农家小院,指示我在哪里以及如何把那只呜呜作响的螺号握在手中。

现在想来,那时的父母家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里里外外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新中国1970年代的农村如此之穷,真是不可思议。

我是从哪里发现这只螺号的?记不清。好像就在正间屋靠西墙那个破木柜的底部,或东里间屋的墙角里。没有人告诉我这只螺号的来历,没有人交代我不许碰它或要好好收藏,也没人教我如何把它吹响或阻止我学会将它吹响。没有,父母与哥哥们好像对螺号的存在与否毫不在意。它不在他们艰难度日的视野之内。

是啊,对穷日子而言,它有什么用呢?它不是粮票布票,换不来炒菜油或点灯的煤油。它甚至不如一根树枝或一枚铁钉有用,都不如一块砖头,可以加入到盖新房的备料里。

然而,我“发现“了它。我知道它叫螺号。我所受的教育,让我看见螺号,立刻知道它的大名,并马上想起革命,想起海岛女民兵,想起彩色电影中美丽的海霞。我宝贝似的把螺号据为己有,常常拿出去在小伙伴面前吹得“呜呜”有声,洋洋得意,心底升起一股没有来历的革命豪情。

【嗯,今天先写到这,待续】

胡洪侠/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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