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芬/文
我做女文青的那些日子,疯狂地迷恋着亦舒,几乎读了师太成套的小说。师太文字中出现过成千上万的地名,伦敦、纽约、温哥华,欧洲某城堡,澳洲某海域……但她时而看似有意无意间提及的一个地名——大溪地(有时是波拉波拉),如鸡雏破壳一样刷新着我的地理认知。
在她的多部书中,我好奇地不断“被”大溪地着,如《弄潮儿》中对大溪地的描写:此际正值黄昏,不知恁地,天空被晚霞映成紫色,更显得沙滩洁白美丽,滩上并无太多游人,空气充满盐香,有几个长发小女孩赤裸上身穿着草裙正由保母教着跳波利尼西亚土风舞,鼓声咚咚,小小身躯随海浪清风摆动,纯真稚嫩笑声钻进他们耳朵,弄潮不禁失声道:“每个孩子都应在天堂长大。”
至今我也参不透亦舒对南太平洋那一带的情感指向,再比如《如何说再见》中,李育台与黄仲苓搭讪:下次,说不定会在火奴鲁鲁碰头。黄回答:也许是悉尼。陈旭明对李育台哼一声,“你自己想逃避才真,你受不了压力,你想躲到波拉波拉那样的珊瑚岛上去,每天下午一时开始喝椰子酒,余生醉倒算数。”
还有《如果墙会说话》,春池问突然出现在香港的卓羚:“你从纽约赶来?”卓羚答:“不,最近这个月我住在大溪地。”卓羚是个著名的封面设计师,师太的笔下,她的许多设计作品洋溢着大溪地澙湖的味道。这足以说明大溪地不仅影响着师太的小说创作,同时还把大溪地的影子植入到作品人物的作品风格,足见大溪地对师太影响之深。
当年我正在亦舒笔下初识大溪地时,忽然有一天,读到了对我形成核武器般冲击的毛姆作品《月亮与六便士》。如果我在亦舒作品中得到大溪地的印象零星散乱,那么当我跟随毛姆走进一个鲜活真实的大溪地,我甚至能够触摸到大溪地的一花一草,连海风中的湿咸都扑入鼻中。那大约是20多年前,一颗大溪地的种子在心中入土,不断孕育发芽,也是天机暗筹,天计地划,不早不晚,当毛姆赴大溪地的100周年——2017年,我的大溪地之行也风帆涨满啦!
相关筹划早于2015年。那时我已读了毛姆所有中译本,对《月亮与六便士》更是数度阅读,把那个傅惟慈的译本蹂躏得惨不忍睹,大溪地的样貌由模糊终于清晰。
对于毛姆闯进的这片天堂,后来成为他的文学金矿,我不断读着毛姆关于那片海域的所有作品:《月亮与六便士》《偏僻的角落》《爱德华·巴纳德的堕落》《池塘》等,同时强烈向往着他笔下的太平洋,“有时平静,碧蓝,有时灰暗如大西洋,却总是幽寂美好”,向往那变幻神奇的风情,加之此时我把阅读延伸到《鲁宾逊漂流记》以及关于高更的所有中文作品,再也按捺不住憧憬向往,暗暗做起攻略。
当然,当我数度面对地图,明白大溪地绝不同于巴厘岛、济州岛哪怕塞舌尔这般度假胜地——对于中国人来说,那片神奇神秘的海域太过“小众”,单程十几个小时,太遥远!从网上得来的信息不完整不准确,有时只能对着那些美得窒息的阳光沙滩以及水上小屋暗自嗟叹。也曾寄希望于本市的旅行社,试图让他们介绍一位熟悉大溪地的导游或者随便什么人,哪怕是他们之前曾服务过的旅客也可,我想从他们的旅途中得到我所有疑问的答案。但他们告诉我,大溪地这个地方太稀有太昂贵,在他们所做的所有线路中并无一个旅客选择大溪地。不仅如此,接待我的那个女孩告诉我,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虽未亲手送客人到大溪地,却有她的前男友的朋友蜜月选在了波拉波拉,她曾与他们见面,听他们描述过波拉波拉的经历,但能够告诉我的信息也仅仅是“一对新人在波拉波拉一个月花费40多万”。毕竟“前男友”呢,她也不好去通过人家再去寻找那个富豪朋友。
我只好依靠自己的力量。先是联系了上海的旅行社,得到的答案都是团游,六天、八天、十二天不等,费用倒是比我们自己计划的廉价一半,但我此行并非完全单纯的椰风蕉雨海浪澙湖,而是毛姆!当然还有高更——我们需要自由自在的时间和行程。比如,就拿马克萨斯群岛来说,能到那里的中国人寥寥无几,但因为高更最后死在希瓦欧阿岛,那个遥远的地方却成为必选。此前我们全家也商量,从帕皮提到马克萨斯有三个半小时的飞行距离,时差都有半个小时。如果不是某种情怀的鼓溢,谁也难以下决心望向那个苍茫之地。后来当我真正到达那里,才知那是相当于中国国土内新疆西藏之于北京以及东南沿海的方位,我们三人又异口同声:连帕皮提都到了,何必留一个终生遗憾?
只是那遥远的距离已令人生叹。其次是语言——必须借助我女儿的英语。而女儿又在职场,她的时间,我丈夫的时间以及我自己的时间安排,都成为制约因素。再次就是经济因素。巴厘岛跟团几千元搞定,即使加上购物以及奢侈消费,每人万元足以打住,而大溪地却是每人数万元,为了一个缥缈的所谓梦想,把家人“绑架”到这个地球的另一端,如果不是家人对你刻骨的爱与支持,对于大多数家庭都不可能实现。
在谈到旅费时,丈夫说,咱们奋斗半生,此刻不出发更待何时?去!把预算放在15万以内咱还承担得起!女儿更是鼓励我,她的英语作为全程的语言保障,包括网上预订的所有酒店及票务……到2017年夏天,万事俱备。国庆节,出发。
期间的签证十分顺利,做攻略只能依赖女儿了,因为网上订机票和宾馆全英语,而我虽把波利尼西亚的地图研究通透,但航线、日期、航班数、酒店等等必须靠女儿一点点做出来。女儿在联邦快递上海总部做HR助理,对航线本身无师自通,繁忙工作之余,把图表做得蛮像那么回事。
(女儿手绘的行程图)
目前为止,全世界也只有东京、悉尼和奥克兰能够直飞帕皮提。此时,对于整个亚洲来说,前往大溪地的城市只有东京。恰好女儿在上海工作。我和丈夫提前三天从河北石家庄来到上海。
多么激动人心!一本书,一个人,促成了一个跨越地球的行动!
洞庭始波,秋高天阔,北京时间,10月2号上午9:05我们从上海浦东机场起飞,东京时间下午2点到达东京成田机场,不出机场转机,东京时间下午17:40飞往帕皮提。万米高空,从舷窗俯瞰机身下的太平洋,外面从微光到太阳跃出海面,座位前的屏幕显示尚有1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帕皮提法阿机场,但这时我们终于从一派浩淼中看到了一个个卡通一样的小岛,当飞行高度一降再降,飞机贴着海面滑行,我们终于降落,尽管有视线之内的莫里阿岛的火山剪影,却依然感觉仍在一片汪洋之中。
不过,此时我们最“穿越”的是,时间像变了个魔法,迅速转身后退,从北京时间的3号回到帕皮提时间2号上午10点。到了帕皮提,魔幻般地从上海东京的“今天”眨眼间回到“昨天”,即,从上海东京的2日,行驶一夜之后,却又回到帕皮提的2号。国际时区分别经历了上海、东京、悉尼、檀香山四个时区。
(静候在成田机场的大溪地航空班机)
别看亦舒热火朝天地写着大溪地,但大溪地在师太的人生中只是镜中月、水中花,有文为证,她在一篇随笔中盛赞全世界的海滩:“ 愚见认为全世界最美丽的沙滩是浅水湾是也。法属里维埃拉与意属利维拉太‘焦积’,维基基太商业化,米亚米没情调,合里太寂寞,巴哈马似蛮荒,我相信大溪地与南美一定有好的沙滩,不过感情上非常倚赖浅水湾,那里树影婆娑,红花绿叶,多么美丽,南中国的浪漫,说不尽的爱情故事发源地。”
在师太面前,我且追随毛姆百年前的足迹,在文字里悄悄铺陈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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